當下,他就在緩緩流動到底的“測驗須知”窗口上點選了“確認”。
窗口關閉,剛剛被遮蔽的信號強度標識組件又顯現出來。
羅南就此確認,這個信號強度傳輸測試一直都在進行中,係統隻是用介紹注意事項的方式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讓人感覺沒那麼長。
如此設計,倒讓羅南有點緊張起來了。
按他的想法,此時信號傳輸的兩端,一邊是他,另一邊自然就是在深淵邊緣、日輪絕獄的恢宏力量輻射上,懸浮繞行的破爛飛艦,而天淵鏡像係統應該就在飛艦之上。
如同外接神經元鏈接的“內宇宙模擬器”一般。
所以,葵姨講“天淵鏡像係統正位於異常環境中”,羅南一點兒都不奇怪。
就是這樣才合理。
在那種惡劣環境下,“天淵鏡像係統”還能穩定運轉,才叫奇跡。
羅南必須要考慮,以前信號鏈接斷斷續續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都能引動日輪絕獄的恐怖力量和信息洪流,如今信號強度提升,說不準是環境還是他的感知、認知模式變化導致,可“信道”肯定是更“寬闊”了。
千萬彆因為什麼操作,又引來一波“極域光”或是“白日夢魘”。
哪怕不會對羅南造成致命的殺傷,可他後麵有祭壇蛛網鏈接著的全球百億人口,幾次三番這麼折騰,大家的心態說不定就真的崩了。
不管羅南如何謹慎以對,既然信號傳輸強度已經符合條件,且現在還算穩定,“互動測驗”的進程也就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
梁廬……大君,你沒問題吧?
在說不出是擔憂還是期待的吐槽中,信號強度標識組件終於隱沒,虛腦係統回歸到了億萬星辰彙彙聚而成的仿佛人腦結構的初始界麵中,但很快,界麵就暗了下去。
羅南眼前隨之變暗。
包括周圍樹洞空間,包括他對周邊霧氣迷宮,乃至於隔著時空壁壘,對地球本地時空的感知,也都一層層暗下。
但他的心神,卻在這
樣的過程中,一點點收縮、聚焦、凝實,仿佛從無形無質的虛無,慢慢液化。如同在狹窄管道或岩隙中緩緩流動的水體,隨勢賦形,又始終黏連有序,前後相繼。
就這樣,恍惚迷離中,羅南有那麼一種感覺:
好像並不是對麵的信息傳輸過來,而是他以這種奇妙的形式流動過去。
不管怎樣,這種如水般接續流動的感覺終有儘頭。
而那份在狹窄管道、岩隙中的幽暗逼仄感受,更是先一步變化——周邊驟然空曠,然後就是更加真切、實際的水滴聲響,在耳畔繚繞。
那感覺大概就是一點一滴,擊打著某個障礙,又潑灑在更下方的水窪中。
蕩漾的回波,在周邊不規則的屏障之間往來跳動,由此拚接架構起一個模糊、但勉強算得上完整的輪廓。
這裡麵幾乎沒有靈魂力量的參與,完全是羅南憑借著自己的聽力以及身體細微的觸感,在腦海中還原而成。
這是類似於……不是類似於,完全就是肉身側的手段。
羅南好久沒這麼做了,但以他從前修行九竅六根之術的經驗,以及當下對肉身的把握能力,已經足以在短時間內快速熟悉起來。
過去一段時間,他給自己剜肉放血造傀儡的實驗手段,固然凶殘,卻還是卓有成效的。
唔,肉身?
羅南倏然睜眼。
除此以外,他沒有任何多餘動作。
直至確認了“鏡像區域”這具軀體的實在程度,並確定已把握了周邊的大致情況後,羅南才開始勾動手指,活動各處關節肌肉。
也是這一刻,羅南確認了這次“互動測驗”與前兩回“脫機測驗”清晰的不同。
第一次“脫機測驗”不用說了,當時他扮演的隻是一個純粹的技術人員,甚至不需要到一線去,隻是在管理駕駛艙中接收各種數據,然後比照著完成他的測驗作業就可以了。
而剛才那一場慘敗的“脫機測驗”,其實情況也差不多,羅南仍是限定在一個相對固定的場景中。作為補給艦的艦長,他所有的時間,都在艦橋上緊張接收來自戰場、上級的信息指令,還有身邊那些參謀副官呈送上來的情報和方案建議,確實很有投入感,但事後回憶,這其實和一個聲光效果拉滿的考場也沒什麼兩樣。
可這次“互動測驗”則不同。
羅南緩緩坐起身,與相當健康的身體狀態不同,身上的外骨骼發出艱澀聲響,好像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塗油保養了。
近期唯一接觸的液體,就是供水管道不斷滴落的水珠。
羅南扭頭四顧,最終確認,這是一處逼仄的、破損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垮塌下來的艙室。上方供水管道已經破裂,但也沒有多少水滲漏,隻有少量的水滴從管道中滑出來,仍然擊打在他披掛的外骨骼上,隻是換了個位置。
如此,也就基本構成了他以滴水回波重構場景的全部。
看上去要比前兩次“脫機測驗”的場麵遜色太多了。
可就是這種信息高度匱乏的場麵,反而擁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這種可堪以假亂真的“身臨其境”感覺,依稀與他某段經曆,有些相似。
前衛4號行星,中繼站。
夢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