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樣圍著餘副官聊天,聊他淒慘的人生過往,哪怕是在相對僻靜的陽台上,也不是特彆禮貌。但餘副官並不在意,是他晚宴前聽安東勝說起有關事項後,主動在這裡講的。過去這十多年,他應該已經在不同的場景中講了很多次,以至於雖然熟稔流利,卻又有種淡漠感。
看他這模樣,如果有人讓人現在扒開軍服,看清楚裡麵的情況,他也會毫不遲疑地照做。
羅南並不需要,隻是提出問題:“這應該算是一種植入技術了,在十三區那種環境裡麵,誰給你們做這種手術?”
“沒有誰,嵌板本身就會吸附人體而存在,隻是開啟相關的權限,並度過一段適應期。”
“權限?”
“我們不確定是誰先學會並破解了,但操作並不算太困難,很快就在十三區中普及起來。事實上,沒有嵌板以及後續的改造,可以確定,沒有人能夠活著逃出來……至少在我們那個時代,八十年代中期是這樣。”
羅南繼續問:“所以,這是你們在十三區逃亡過程中學會的,也就是說在十三區、在礦區的深層才有嵌板存在,而在深藍世界沒有……嗎?”
餘副官終於是想了想,才道:“我並不確定。”
“但我想,嵌板技術應該會是你們,我是說軍方研究的重點。”
“是的,很多相關技術都化入了機芯序列中。”安東勝適時補充。
餘副官則繼續道:“當時地球這邊雖還沒有機芯技術,可在深藍世界已經比較普遍了,高等級的監工和守衛,應該都植入機芯並做了很複雜的人體改造。相對來說,嵌板和機芯植入還是有區彆的,一個粗糙,一個精細,嵌板雖然相對方便,但很容易出問題,出現類似於‘排異反應’的狀況,我們一般將它理解為機芯技術的原始粗糙版。”
“所以你的結論是……”
餘副官臉色終於生動了一點兒,他苦笑:“也許深藍世界已經不需要這樣低級的改造技術。”
低級?這個判斷可是有問題啊!
“逃亡者”很普遍地無法判斷深藍世界與十三區追殺者的區彆。而在超出地球水準的高端技術壁壘前,也很難分辨清楚“嵌板”和“機芯”的高下差異,這很正常。
羅南也沒有做過係統研究,不好斷言二者孰優孰劣,但他認為,“嵌板”完全不需要任何植入手術,在十三區那種極端惡劣環境中都能夠自己安裝,還可以支撐後續的人體改造,表現出與機芯類似的效果,真論技術含量,並不比機芯差到哪裡去,某些方麵甚至更優。
恰好,羅南檢視“思想星團”的資料時,就看過類似的東西:混淆了遺傳種與機械界限的“智械”技術。該技術與理論上實現永生的“上載者”,以及抹除遺傳種邊界的“無機生命”一起,並稱為“思想三要素”。
當然,區區一個“嵌板”,不過是“智械”技術的末端應用。嚴格意義上講,“機芯”與“智械”技術的分際也不是太清晰,中央星區就對天淵“靈芯”與“智械”的淵源頗有爭議。
客觀地講,隨著“靈芯主君”嵬坼淪為“孽毒**”,靈芯體係缺少了一位開創性的大宗師頂立門戶,“智械”的體係完善程度和曆史地位,已經穩穩壓過“靈芯”一頭,當然,這種事兒不要在天淵帝國機修師麵前討論。
羅南並沒有糾正餘副官乃至安東勝等人的錯誤認知,也沒有任何臉色變化,隻是一翻手,變魔術般拿出了一個寬大的金屬頭箍:
“嵌板且不提,這個東西,有沒有在那邊見過?”
餘副官長年跟在安東勝身邊,眼光見識都是有的,一見便有些遲疑:“這是金桐的……”
羅南糾正他的思路:“不用管金桐,你隻要回憶,在深藍世界或十三區,見過這玩意兒嗎?”
餘副官思慮片刻之後,緩緩搖頭:“我不確定。深藍世界應該沒有,至於十三區,追殺者以機械造物居多,大概也不會配備這種頭箍;還有一些改造人,但隻要是改造人,基本都是全包圍的外骨骼或更龐大的重甲,我們隻有逃命,基本不具備破甲能力,至少在我經曆的團隊中是這樣。”
羅南也不糾結於“束神箍”,隻根據餘副官的表述進行分析:“所以,麵對追殺你們其實沒有什麼反抗能力,隻是為了適應極端惡劣的環境,提高奔跑或藏匿水平,而進行相關改造,是這個意思嗎?”
餘副官點頭確認。
羅南繼續問:“改造過程本身應該也是有極大的風險,哪怕有這種方便安裝的嵌板。”
餘副官再度點頭。
看上去,這更像是一個大逃殺式的篩選遊戲。
羅南還想到:以“思想星團”成熟的殖裝技術,一旦嵌板上身,相應的數據自然會通過各種渠道完成收集,這同樣可以建構一套“生命體係模型”——就是羅南正在地球上構建的那種。
當時羅南給自己定下的“全球生命體係模型”完成時間是兩個星期,也沒幾天了,如今基本的框架輪廓已經差不多了,對時空環境的即時映射還比較混沌,這是因為相對於宏闊時空,地球上的生命還是太過渺小的緣故,就像汙水深處的細菌個體,很難全麵反射太陽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