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巨大的城市,直線距離總還是有限的,尤其是對超凡種。
也就是一分鐘不到,魏斯曼便跟隨羅南來到了默城分會所在的那處尖頂大廈,隻是他過來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羅南早已經隔空鎖死了目標。
他所要做的,也隻是親眼見證這個結果。
曾經發生混亂,此刻又一片死寂的樓層中,幾塊外牆玻璃被打碎,之前的狂風驟雨卻是詭異歇停,隻有窗外那輪妖異的明月,透過玻璃外牆斜斜照下,愈顯幽靜。
羅南已經從外牆玻璃裂口處進入,魏斯曼隻得跟上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以法赫德為首的一眾能力者倒地安睡的場麵。
整個樓層一片寂靜,哪怕這裡麵還有一個仍在動彈,不斷抽搐掙紮的人影。
說是人影,也隻是大略地保持著人類形象。
他的麵目早已糊爛,身形也殘缺不全,好像是被強酸溶解,到處都是焦黑的創口,裡麵還有漆黑的煙氣撲出來。隻是,根本沒來得及溢出,周邊就有無數血肉條塊、裹著骨屑,舒張如網如膜,層層疊疊粘上去。
它們轉瞬間就給腐蝕得稀爛,卻依舊前仆後繼,而且確有成效——外來的血肉很快壓過了噴薄而出的毒煙,強行融進了那殘缺的軀殼裡。
接下來,殘缺不成模樣的人體殘骸又大力掙紮,鼓蕩毒煙,再次將它們“頂”出。
這也無所謂,層疊粘貼上去的血肉條塊以及骨屑,展現出了不可思議的韌性和自動架構能力。
它們死死粘住那具本就殘缺的人體,順著人體掙紮以及毒煙噴薄的力量,又開始向外擴,而這一“擴”,就將那殘缺人體整個地“抻”了開來。
是的,就是那種鋪展甚至撕裂紮束的毛皮、被褥或包裹,讓內部一切統統暴露的牽拉撕扯。
以至於那殘破人體的皮肉、骨骼儘都斷裂,內部臟器全部暴露出來。
那些血肉條塊依舊持續撲擊上去,這次卻是發揮軟網、承托的作用,讓傾泄而出的心肝脾肺胃腸之類,依舊懸在半空,並在血肉薄膜間輕輕擺蕩,彼此之間還繼續拉開距離。
一具殘破人體,就這被抻開,初成形時大概是二十來個平方,可等魏斯曼緩過神來,那些皮肉、骨骼、臟器之間的“張力”又持續作用,占用空間越來越廣,鋪了快四分之一個樓層。
而這一切又都極安靜地進行著。
除了血肉摩擦、融合又撕裂的窸窣之音,輕細粘膩得仿佛有無數個細小蟲豸在人皮膚內臟裡爬行……魏斯曼確實看到了那些血肉條塊,如活蟲般在各個臟器中穿梭。
饒是如此,皮肉骨骼之間的血管、神經、筋膜,似乎還保持著基本的完整,而且還在空氣中抽搐,有血液在裡麵流淌,分明還有著活性。
羅南就在魏斯曼側前方,麵向這一片鋪展開來的人體肌體臟器分裂展示的圖景,伸手輕撓鬢角,側頭沉吟。
魏斯曼不知道羅南在想什麼。
因為隨著人體被撕裂、抻開、鋪展成這樣一幅直觀的血肉臟器全圖,一切問題都已不是問題。
就是魏斯曼,也在這裡麵找到了不屬於這具人體的寄生物。
那是一個約有拳頭大小的血肉組織,猛一看好像心臟,但這具人體真正的心臟就在它旁邊,呈現暗紅色,戰栗著跳動、舒張,艱難維持已經過於漫長的血液循環通路。
而那個異常的血肉組織,則是過於灰暗,上麵褶皺頗多,上端尤其如此,好似蜷縮又紮緊的肉袋。其邊角處一些極細的觸須、血管,好像是用來寄生植入之用,但如今已經被剝離下來;除此以外,外殼上還有多個孔洞,毒霧正是從這裡麵噴出,但如今已經被血肉條塊和骨屑強行塞住,而且還有進一步的交融,似乎是促進、代替其內生組織將孔洞徹底封死。
毒氣無法排出,這玩意兒也在鼓脹收縮,體積最大時,能夠膨脹到原來的六七倍,魏斯曼不由擔心,它隨時可能會徹底炸開。
想想之前連續七顆“毒爆彈”,這幾乎是必然的。
這般想著,魏斯曼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想提醒羅南來著。
不等他開口,羅南似乎是讓他驚動,扭頭看過來,見是魏斯曼,就對他點點頭,隨即舉步往那“血肉臟器全圖”展示區邁步過去……
魏斯曼一怔後醒悟,原來羅南是讓他跟上?
就到那裡麵去?
這位公正教團首席祭騎士,見過無數風浪災劫的強者,瞬間竟有些恍惚、猶豫。
但他還是跟了上去,跟著羅南一起,步入這由血肉、神經、臟器共同搭建的“展廳”,又似鑽入一叢由生命組織建構卻又玩弄生命的詭秘叢林。
當兩人經過,這裡縱橫交錯的血管神經,還有其他似乎同樣材質的軟網、承托之類,便如有著自我的意識,自動軟化、牽拉、旁引,給他們讓出通路,即便魏斯曼身軀高大粗壯,也不需要彎腰低頭,就一路順順當當地來到那個持續膨脹收縮的灰黑肉袋邊上。
羅南打了個響指,包括一側辛苦工作的心臟,及其牽拉的血管神經等,都大幅地“後撤”,到更遠處陳列,讓開了足夠的空間。
魏斯曼視線不自覺追著這顆心臟,忽又想到了什麼,順著血管和神經布局,一通尋找,幾秒鐘後,就找到了屬於這個殘破人體的、已經被腐蝕了半邊的頭顱。
那顆已經焦黑的頭顱正懸在半空,下方齊頸斷開,輻射出纖細致密的神經束,自己則歪扭著、擺蕩著,讓氣流穿過鼻腔、口腔,發出了,嗯,發出了輕細的鼾聲。
“……”
緊接著,魏斯曼就聽到了離他更近的、被擠迫、壓製、封閉的餘響。
過於悶沉虛緲了,以至於他離得這麼近,又是超凡種的耳力,才勉強聽出裡麵絕望的嘶叫和呻吟。
毫無疑問,是來自那個灰黑肉袋,來自“水箱”的分身。
也是這一刻,魏斯曼醒悟,“水箱”一定是想再次自爆掉的,可他不能。
因為他已經深陷到這個生命組織的“展台”和“牢籠“裡,由羅南控製的無數血肉,骨屑,強行將其填充、融合、扭曲,變成了不可知的造物。
這具分身注定難以解脫,因為這片區域暫時抹去了“死亡”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