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進眉頭一動,與滅門案無關,那就是與彆的有關了,立刻問道“延休兄能否說得明白些?”
“抱歉,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而且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確實不清楚,不知怎會鬨到後來那般地步……”
郭承慶苦笑著搖搖頭“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告知你,此案即便查到最後,真相大白,於某些人聲名有損,但按照宋律,也是定不了什麼罪名的……”
狄進眉頭微凝“按照宋律也定不了罪麼?”
這個說法可不一般,要知道很多時候權貴犯法不處罰,是一種特權,而不是代表律法真就沒有製定。
實際上,曆朝曆代的律法相對於當時的情況,都是較為完善的,可惜絕大多數時候隻是一個擺設,彆說宋朝了,秦朝的律法是出了名的細致和嚴酷吧,每個人都遵守了麼?依舊是對下不對上而已,當然上層的六國貴族也不滿意,時刻念叨著複國,最後每個階層都扯起了反旗,亡秦三歎,一個龐大的帝國轟然倒塌……
所以在比爛的古代,指望律法約束貴族階層,那真是想多了。
但現在郭承慶說,不是律法無用,而是律法管不了……
“道德層麵的問題?滅門案怎會是道德層麵的問題?”
狄進想了又想,實在想不明白,便再度問道“延休兄可知,因為此案,上任開封府推官袁弘靖失蹤,恐怕已是凶多吉少,連屍骨都找不回來,這也不涉及我朝律法麼?”
郭承慶勃然變色“害了開封府衙官員?此事……何至於此?”
狄進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來此人確實不知全貌,或者說他知道的秘密,與真正的案情已有了極大的偏差。
而郭承慶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苦著臉搖了搖頭“抱歉,我還是不能說!”
狄進不再逼問,轉而回到那個登門的閒漢上“那孫姓閒漢登門勒索,是有實證麼?”
郭承慶搖頭“沒有!”
狄進今早作了準備,來太平坊之前,先去開封府衙那裡拿來了一份坊市輿圖,裡麵明確記載了各家權貴府邸的所在“此人昨天先去了張樞密的府上,然後來了貴府,除此之外,還去了這裡、這裡和這裡,延休兄以為,我如果循著這個閒漢的足跡,接下來最該去哪裡調查?”
既然有人指路,不是自己泄密,郭承慶沒什麼遲疑,伸手指了一處地方,用勁點了點。
……
“冀國大長公主的府邸?”
當偏廳裡麵等待的呂安道與狄進會合,聽到下一處的目的地時,麵色不禁一奇“為何要去公主府?”
狄進解釋“昨日有一孫姓閒漢,旁觀我開棺驗骨,中途匆匆離去,神色詭異,被公孫明遠察覺,循著他的路線,才有了今日的線索。”
“原來如此!”
呂安道不太喜歡公孫策,覺得此人過於傲氣,難以相處,但對於公孫策的能力還是有肯定的,馬上也聯想到了關係“怪不得仕林今日查問的府邸,都是遮遮掩掩,看來這閒漢肯定是知道些隱秘的,或是想要勒索這些貴人?不知此人現在何處?得趕緊將他控製起來!”
狄進並不完全信任開封府衙上下,畢竟那裡的吏胥和衙役太多,而這些人很好收買,萬一有人鋌而走險,將這種關鍵證人在中途滅口,那隻會給破案製造難度,所以他讓吳景師兄弟看住對方。
不過為了後續證人的跟進,開封府衙那邊也得報備,狄進道“我來時已經稟明了大府,此人流連於賭坊,應該會被很快擒拿,如此雙管齊下,那邊抓人,我們循跡……他昨天也去了公主府,我們先探一探對方的口風,待得擒下此人後,審問時也好有的放矢,讓對方無從辯駁!”
“仕林的思慮真是周詳!”呂安道大為讚同“既然連樞密使的府邸都查了,公主府豈有錯過之理?走!”
冀國大長公主是趙光義的女兒,宋真宗趙恒的妹妹,如今官家趙禎的姑姑,年紀倒也不大,還未滿四十歲。
她本就是趙光義最寵愛的小女兒,趙恒也很是疼愛這個妹妹,為其精挑細選了一位文武雙全的駙馬,樞密使之孫,進士及第的李遵勖,後世尊稱的“濟公活佛”,南宋高僧李修緣,有傳聞就是這位的後人。
聽起來不錯,實則宋朝的駙馬,全稱是駙馬都尉,其中的都尉就是“提舉公主宅”的職位,再翻譯翻譯,就是為公主看宅子的。
關鍵是宋朝的儀製還有規定,“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以為恭”,就是娶了公主的人家,男方的輩分都要降一等,這個規矩乍一看上去挺奇葩,其實是為了維持公主的地位。
民女出嫁要侍奉舅姑,也就是公公婆婆,指不定還要受兄嫂、小叔子、小姑子的氣,但公主下嫁可不是給駙馬家做媳婦的,公主進了駙馬家門,公公婆婆就降了輩分,成了兄嫂,平日裡公主不用向這些原來的長輩行禮,而原本的兄嫂、小叔子、小姑子則變成了侄兒侄女,平日裡要向公主行禮……
駙馬得有多尷尬,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曆朝曆代的駙馬地位都不高,娶個皇家女子可不是那麼好承受的,宋朝這點委屈算什麼,前唐的駙馬那帽子綠的,尤其悲慘。
也正因為這樣,宋朝公主的日子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為了防止發生前唐公主那般任性妄為,禍亂朝綱的例子再度發生,文臣尤其是禦史盯著公主的一言一行,但凡有出格的立刻彈劾,“寵幸太過,則瀆慢這心生,恩澤不節,則無厭之怨起”,就是防止公主借著皇帝的寵愛,做出格的事情,失了皇室體麵。
結果宋朝公主確實比唐朝公主知書達禮多了,卻往往被駙馬利用這個機會反過來欺辱公主,最終形成一種雙輸的局麵。
反正真正有前程的人,是不願意跟皇室沾邊的,彆說娶公主了,外戚不全都是武將之家麼,士大夫還不願意嫁女兒給皇帝呢,爭寵獻媚,丟不起那個人!
有鑒於這樣,公主府聽起來很高大上,若論權勢,肯定是遠不如樞密使張耆的,呂安道之前入張府時,不由自主地緊張,現在走向公主府前門,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迎出來的不是宅老,也非仆婢侍從,而是一位宮中的內官,穿著內臣的服飾,嗓音略有些怪異地道“來者何人?”
呂安道自我介紹“在下開封府衙推官呂安道,奉陳大府之命,查京中要案,欲拜見大長公主殿下,望中貴人通稟。”
內官態度客氣,沒有跋扈之態,但拒絕很堅定“殿下身體欠安,難以見客,呂推官請報備都尉!”
呂安道本來也沒指望見到那位皇帝的姑姑,順勢提出“那我等拜見李都尉。”
內官依舊是低眉順眼的模樣“李都尉不在府上,難以見客,諸位請回!”
狄進開口“無妨,請問中貴人,李都尉現在何處?大長公主殿下既然身體抱恙,身為駙馬都尉,他自是不能遠離,時辰尚早,我們可以等待!”
內官低眉順眼不下去了,匆匆行了一禮“小人去詢問。”
“嘁!”
呂安道暗地裡撇了撇嘴,就連他都是不太看得起駙馬的,狄進則耐心等待起來。
等了足足半個時辰,這位駙馬都尉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倒是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不遠處,狄進斜了一眼,對著呂安道低聲說了幾句,朝著那邊走去。
駕車的正是身材修長的武僧遷哥兒,此時匆忙來此,自是有要事“公子,我們監視的閒漢方才中毒了,險些喪命!”
狄進目光一凝“怎麼回事?”
遷哥兒道“此人今早突然腹痛不已,旁人隻以為他是吃壞了餐食,還是二師兄發現不對,用鹽水逼他催吐,反反複複吐了好幾回,又推拿穴道,才緩和了許多,保住了性命,如今已經昏睡過去……”
狄進正是擔心這類事情發生,點了點頭“你們做得很好!”
遷哥兒本來還有些緊張,畢竟看守的人已是半死不活,此時鬆了口氣,但狄進又問道“他是如何中毒的,能否加以防範?”
遷哥兒道“據二師兄所言,這毒應是昨日就被下了的,今早才發作,所幸毒性不烈,才能救回來,大師兄和二師兄都守在邊上,不會有人再能下毒了!”
他口中的二師兄法號悟明,是五位武僧裡麵唯一精通醫理的,被狄進取了個大名“道全”。
而古代的毒藥發作的並不快,比如大名鼎鼎的鶴頂紅,它本身就是一種不純的砒霜,毒性基本上是沒有砒霜強的,見血封喉是一種誇張性的描寫,一般來說被毒死大概需要十二個時辰,整整一天,痛苦會逐漸加劇,相當折磨人。
現在知情閒漢被搶救過來,又有吳景和道全守著,確實安全了。
不過就在這時,遷哥兒又道“對了!這閒漢疼得滿地打滾時,喊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似乎說的是我們師父的家,但我們怎麼想都不明白,大師兄讓我來稟告公子!”
“什麼話?”
“他說……從來就沒有孫家,從來就沒有滅門案,所有人都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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