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吏握筆的手輕輕顫抖著,將供詞記下。
“押入牢中,嚴加看管!”
狄進丟下最後一句話,起身大踏步地走出刑房,隻留下麵麵相覷的州衙吏胥。
場中眾人對視片刻,轟的一下,由靜轉動,之前還慢慢移動的腳下飛奔開來,紛紛去向相熟的官員稟告。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楊泌昌和鄭茂才就趕了過來,看著王懷古的眼神恨不得活剮了他。
鄭茂才拳頭捏緊,左右轉了轉,恨不得親自動手,怒吼道:“讓你攀咬!讓你攀咬!打!給本官往死裡打!”
“啊——啊——”
眼見水火棍高高舉起,這次落下的勢頭更快更狠,楊泌昌壓了壓手:“行了!彆打了!打死了人,我們都說不清楚,狄同判呢?”
書吏低聲回答:“狄同判似是去大堂了……”
“帶路!”
狄進確實在大堂,正中知州的座椅空著,他坐在下首第一張的位置,看著其他空著的座次。
楊泌昌和鄭茂才匆匆走入大堂時,見到的就是這個審視的眼神,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甚至暗暗後悔自己情緒激動,不該這麼早地出現。
“來了?”
可狄進的聲音已經傳入耳中,兩人不得已走了進去,齊齊拱手行禮:“狄同判!”
“坐!”
狄進看著兩人小心翼翼地坐下,視線又轉向空椅子上:“那日天色已晚,我讓他們各自散去,留下仆從隨時通報,結果倒是真的待命,這幾日州衙的官員,一個都沒有來麼?”
鄭楊兩人垂下頭,不敢吱聲。
空降來的正副主官一到兗州,就聯手給當地官員來了一個下馬威,然後直接去驛館,州衙裡麵則開始排查彌勒教徒,這個關頭誰敢往麵前湊啊,不都躲在家裡靜觀其變麼?
但現在滿堂空著的椅子,確實很是刺眼,何況還有賊子的交代,州衙內有彌勒教的內應,好似是心虛避嫌一般……
果不其然,狄進接上話題:“剛剛彌勒教徒的證詞,兩位應該已經看到書吏的記錄了,作何感想?”
這個時候往往都是鄭茂才衝鋒陷陣,此番也不例外,怒哼一聲:“此賊分明是見露了圖謀,開始隨意攀咬,所說的話,根本不可信!”
楊泌昌定了定神,接著道:“狄同判,此獠寧願暴露身份,也不願毀掉一根金剛杵,所思所想,大異常人,所言不可信呐!”
“我同樣是不願意相信,州衙官員會暗通彌勒的……”
狄進道:“然這王懷古能在州衙內接應祭器,對於彌勒佛又極為崇敬,這樣的身份,應該是能夠接觸到一些教派隱秘的,若是一句隨意攀咬,將他的證詞直接否決,恐怕難以服眾!”
說到這裡,狄進頓了頓,話鋒一轉:“當然,恤刑慎獄,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對待嫌疑人是如此,對待州衙的官吏,那更不能妄加揣測,隻憑犯人一言,弄得人心惶惶,互相猜疑!”
這話本來是楊泌昌準備說的,現在被搶了先,滯了滯,隻能請教道:“狄同判英明,那我等現在該做什麼?”
狄進道:“首先,封鎖消息,賊人的供詞不能亂傳,避免眾口鑠金,以訛傳訛。”
楊泌昌心頭一凜,這州衙裡麵的吏胥與當地的官員都有勾結,此時消息恐怕傳得到處都是了,照這麼下去,有一批吏胥要狠狠吃苦頭了。
狄進接著道:“其次,無論王懷古是不是汙蔑,他都是上過學堂,識了字的,突然提及州衙官員,還言辭鑿鑿,背後恐怕事出有因,得仔細查一查!”
楊泌昌麵色微變,這王懷古如此激憤,怕是與州衙有什麼仇怨,豈能詳查,但現在也不能阻撓,否則就是與彌勒教不清不白。
狄進看向鄭茂才:“鄭節推,此案涉及當地之事,本來應該由你來輔助斷案,但結果未明了,你要避一避嫌。”
鄭茂才銅鈴般的眼睛下意識地瞪了瞪,又趕忙縮了回去,泱泱地道:“狄同判說的是,得避嫌!得避嫌!”
狄進道:“最後便是兵貴神速,不給彌勒教賊子應變的機會,同樣案情速速查明,也能禁絕流言蜚語,還州衙官員一個清白,楊節判以為如何?”
楊泌昌抿著嘴,緩緩起身,作揖行禮:“狄同判所言極是!下官……毫無異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