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朝著豆腐鋪子走去。/br街頭已經很安靜了。/br茅棚之下掛著的燈籠照亮了一大塊地麵，燈下桌旁，幸好裴瞻還沒走。/br她加快了腳步到桌子跟前，還沒張嘴招呼卻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br原本應該擺著豆腐腦的桌子上，放著一壇酒，裴瞻定定地扶著杯子，仿佛化成了石像。/br豆腐鋪子什麼時候賣起了酒？她竟不知道。/br郭頌他們不在身邊，不知道去哪了。/br傅真在桌旁坐下來，看裴瞻一會兒，搖了搖他肩膀。/br裴瞻抬頭：“搖我乾什麼？”/br“我看你醉沒醉。”/br“沒醉。”/br傅真望著地下的空酒壇子：“我就算不來，也不值得你喝這麼多酒。”/br“你想多了。”裴瞻道，“我並不是為你。”/br他又喝起來。/br傅真聞言看了他一會兒，轉頭給自己也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br街頭空寂，隻有月光和茅棚下的燈光為伴。/br她把酒喝了，熟練的又給自己斟上。/br這下換成了裴瞻打量她。/br傅真道：“你瞅什麼？”/br裴瞻垂眸：“本來想幸災樂禍，但發現看你的笑話也沒那麼開心。”/br傅真斜眼：“什麼笑話？”/br裴瞻沉默片刻，再道：“我瞎說的。你隨便聽聽就好。”/br傅真略無語。/br“我剛才好像聽到了有人吹笛子。”裴瞻又問她，“你聽到了嗎？/br“那是塞上求愛的曲子。倒是許久沒聽到過了。你覺得那曲子吹的怎麼樣？”/br裴瞻雙眼看著比平時幽沉。/br傅真轉頭看了他好一會兒，說道：“我沒聽過塞上的曲子。”/br在西北後來的那六年時光，與徐胤密不可分。/br那首塞外曲，的確承載了梁寧一段深刻的記憶，可徐胤作為行凶的一方，他到底是錯了。/br沒被傷害和背叛過的人不會知道，過往的柔情越是刻骨銘心，那麼過後的背叛也就越發痛徹骨髓。/br徐胤沒有被背叛過，所以他以為，隻要勾勾手指頭，曾經對他掏心掏肺的梁寧就會和永平一樣被勾回去。/br可她不是永平。/br她是梁寧。/br那些點滴，她不忘，是因為那都是一筆筆血淚寫就的賬。忘了一件，當來日手刃他時，都有可能漏掉一刀。/br負心的是他徐胤，處心積慮的也是他，下毒手的更是他。她既有勇氣麵對過去，自然就有足夠的底氣抵禦引誘。/br湊到眼前來的火光算什麼？/br是他徐胤抓著的火，又算什麼？/br她就一定要害怕嗎？/br曲子她記得，情意什麼的，都在火裡了。/br“是麼。”裴瞻道，“那真可惜。”/br傅真注視了他一會兒：“你喝酒既然不是為了遲到的我，那又是為什麼？”/br裴瞻望著杯子裡的倒影：“我為了心中的那個人。”/br“心中的人？”/br裴瞻把倒影乾了：“上次你我在這裡吃豆腐腦的時候，我記得你問過我是不是有心儀之人。/br“而我當時承認了。你卻忘了嗎？”/br傅真還真的差點忘了。/br上次他們在這裡吃豆腐腦，還是裴瞻疑惑地打聽換魂之事的時候。/br傅真記得。/br她還記得他說那人已經死了。/br她垂下眼眸，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可是你當時說，雖然你心儀她，但她心裡卻有了彆的人。我也記得你當時是很憤恨的，你其實也並沒有正麵承認這份情意。現在，你怎麼又想起她來了？”/br“不是忽然想起，而是從來沒有忘記。”裴瞻額頭抵上酒壇。/br傅真定定望他許久，說道：“那你不成親，是因為她？”/br“是。”裴瞻點頭，“我母親說，倘若婚姻不能成就彼此，不能愛有所得，那便是在一起也白搭。/br“這麼多年她一直無懼無畏的跟著父親，從來沒有因為父親而不快樂，我想她是對的。”/br傅真沉默下來。/br她緩聲道：“可這一路走來，我卻發現這世上要成就一樁你情我願，兩心相印的姻緣，實在太難了。/br“我相信肯定有，可人這一生，總不能把尋覓一個最佳伴侶當成唯一的目標吧？/br“所以我覺得有些時候，退而求其次，維護好一段穩定的關係，也沒什麼不好。人總是要往前看的。”/br她在徐胤手上栽了坑，在這方麵已實在沒有什麼信心。/br但裴瞻不一樣，他還可以有很美好的未來。還是得鼓勵他。/br“那你可真迂腐。”裴瞻毫不客氣的說。/br傅真不以為意。/br小孩子們都會聽不進過來人的話。/br喝了酒後，她道：“你還沒說找我什麼事。”/br“本來有事，但現在沒有了。”裴瞻長籲了一口氣，“我發現自己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是對的。/br“但老七說的對，如果一條路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那埋頭走到底也不會是正確的路。”/br傅真不知道怎麼接話。/br沉默了一會兒，隻好道：“既然這樣，那我有事情要請你幫忙，不知道你能不能考慮一下。”/br“說吧。”/br裴瞻垂著腦袋倒酒。/br“我想，不知你是否能幫忙和我成個親……”/br酒杯“哐啷”，翻倒在桌麵上，來回地打起了旋兒。/br裴瞻手持著酒壇子望著她，好像突然被定身。/br傅真平靜地把那隻杯子扶好，說道：“既然是請你幫忙，當然得先要和你說實話。/br“禮部侍郎徐胤，是我的仇人。這個仇已深到我必須將他千刀萬剮的地步才解恨。/br“可你很清楚我如今的身份，莫說報仇，就連平等過招也沒有可能。/br“剛才他都已經盯到我家門外來了，本來我還想緩一緩的，但又總覺得眼下已刻不容緩。/br“裴將軍夫人的身份，完全可以幫到我。/br“但是這樣一來，又勢必會給你帶來許多麻煩，我思來想去，並沒有什麼可與你等價交換的。/br“所以，你完全可以拒絕，甚至也可以罵我一句癡心妄想，那我再想其他辦法……”/br“你說什麼？”裴瞻嗓子忽然啞了，“再說一遍？”/br傅真略沉吟，重複道：“我說，既然裴將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不肯成親，那麼，不知你是否可以幫個忙，與我成親？讓我借用你將軍夫人的身份一段時間，使我得以報仇？”/br裴瞻掰著酒壇子的口，頭搭在手背上方，扭轉臉看向街頭。/br郭頌他們已經回來了，正遠遠的站著。/br街頭有風，一**地吹動他心底萬幅旗幟。/br他咽了一口唾液，把頭轉回來，聲音軟成了杯裡的酒：“原來，原來不是沒聽過那樣的笛子，是，是方才的笛子……不好聽嗎？”/br(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