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格曼那從嘴裡吐出內臟被烤熟的白煙的話語,這片花海,或者說整個花海所在的空間,都出現了刹那間的變動。
一種深邃而根本性的變動。
天上,那原本與幽靜潔白的花海相對應,明亮皎潔的碩大圓月,此時灑下的光芒卻由幽靜的白色,慢慢染上了一絲絲的血紅。
之前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藍恩和瑪利亞即使在淩亂的光影中高速戰鬥,但也隻覺得這場景幽深而靜謐。
可是當照出影子的月光由白變紅,原本靜謐的景象和影子,瞬間就染上了沉重陰鬱的氣息。
已經將【轟龍咆哮】重新上彈,收起來的藍恩,此時皺著眉頭,若有所感的看著周圍的環境。
但是刀上火焰已然因為戰鬥結束而熄滅的瑪利亞,卻渾然不覺。
她隻是怔怔的、不可置信的看著倒在地上,藍紫色的火焰正從傷口裡往外冒的格曼。
“你是什麼意思?”她僵硬的張嘴問著,“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明之前見麵的時候,還一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學生,也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生命的樣子。
對於治愈教會的肮臟內幕也毫不關心,甚至是出手幫忙。
為什麼這時候卻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
之前的一切,如果說格曼全然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的,瑪利亞還會可憐自己的老師,也可憐自己。
但是之前格曼的樣子,不是一副‘我全知道,但我不在乎’的樣子嘛?!
那現在又算是什麼?就算是死了,也要愚弄自己的學徒嗎?
瑪利亞現在的頭腦淩亂不堪,又神經緊繃。
她上前兩步,像是看不見那還在格曼身體裡陰燒著的【炎妃龍火焰】一樣,甚至還想用手把格曼給拽起來質問他。
但是隨即
在瑪利亞的身後,一隻帶著厚重甲胄的手臂無聲的伸了過來。
‘嘭’的一下,瑪利亞毫無防備的後頸被一股拿捏精準的力量所衝擊,這位出色的獵人當即雙眼上翻,‘噗通’一聲,摔在了柔軟的花海之上。
濺起了零散的花瓣。
“他就是這意思,瑪利亞。”剛剛打暈自己的戰友的藍恩低聲說著,“亞楠的有些東西,是最好連看都不看的。”
美麗的血之貴族暈倒在花海之中,天上照下來的月光,顏色中的血紅也越來越重,將人的影子也映的越來越陰沉可怖。
仿若扭曲乖張的魔影。
而就在這越發血紅的月光中,藍恩低頭看著已經被【炎妃龍火焰】燒沒了小半身體的格曼。
“我隱約有些記起來了是因為你已經要死了的緣故嗎?”
獵魔人突然沒頭沒尾的說著,但原本已經雙眼無神的老獵人,卻好像聽懂了似的笑了笑。
藍恩那戴著龍鱗手甲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在回味著什麼。
“你曾經將我斬首在一個夢裡。”
“那是我在亞楠做的第一個夢。”
藍恩平靜的說出了自己被斬首的感覺。
鐮刀的鋒刃劃過了自己曾經的脖頸,那時的自己身體裡的肌肉、骨骼還沒有經過手術強化,自己的肌腱上也沒有半生物的鋼鐵纜線。
自己的腦子裡沒有額外腺體,胸腔裡更是隻有兩顆心臟,而沒有【貝利撒留熔爐】。
所以【葬儀之刃】很輕鬆的就像是切斷黃油一樣,切開了自己的脖子皮膚、肌肉、血管、骨骼.
自己當時好像還看見了自己無頭、倒下的屍體。
“但是現在回過頭想想,你那時候看起來就很不對勁了,格曼。”
獵魔人低著頭說,似乎也完全不在意那從天上照射下來,覆蓋大地,已經越來越妖異、越來越濃重的血紅色月光。
“你當時就已經提議,或者說你背後的主子當時就已經想要我往身體裡注入亞楠之血。跟你此時的提議一模一樣:一滴,隻要一滴就好。”
“可在當時的那個夢裡,你壓倒性的強於我,卻並沒有直接在當時的我身上進行注射,反而像是急不可耐似的砍了我的頭,將我從夢境裡送走。”
“鑒於這種行為的不智,我隻能猜測”
高大的身影在格曼的殘軀前半跪下來,低聲詢問。
“你其實,也在反抗祂?幅度不大也好、沒有作用也好.總歸,你是做出過反抗的努力吧?比如那次乾脆利落地砍掉我的頭?”
血色的月光越來越濃重,照耀的藍恩身前的影子也越來越深沉、黑暗。
但是,在人類的影子之外,一個狂亂、妖異、巨大的影子,也從血紅色的月光中蔓延出來。
那無以言喻的東西的影子漸漸攀附在藍恩的後背,並且逐漸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可獵魔人仍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隻是低頭對著格曼確認著。
而已經差不多快被從內到外的燒完,連【炎妃龍火焰】都因為沒有燃料而萎靡下來的老獵人。
此時他沒有向藍恩辯解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已經身心俱疲到極點了一樣。
他仰麵朝天的腦袋隻是往旁邊歪了歪,勉強又看了一眼被打暈後倒在身邊的學生,那在散亂白發掩蓋之下安靜而美麗的臉龐。
他遺憾的笑了笑,沙啞乾燥的嗓子最後隻留下一句感慨。
“夜晚和噩夢都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