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渡仙
正月初一,新春大喜,宮裡一片喜氣洋洋,采珠沒有背景,又得罪了掌事嬤嬤,花圃的地沒翻完,掌事嬤嬤名正言順不給她飯吃。
饑寒交迫下,她隻得再次來到昭陽宮側麵的小洞前,她想,氣運沒了就沒了吧,眼下填飽肚子,度過這個難關要緊。
扒著小洞巴巴等了許久,終於見到汐公主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偏殿內走出,采珠忙學著貓兒叫了幾聲,汐公主立刻朝這邊望來。
等她跑過來,采珠紅著臉道“嬤嬤為難奴婢,不給飯吃,不知公主那……公主那可還有……多的?”
跟三四歲的孩童討飯吃,采珠臊得不行。
宮牆內的汐公主沒有任何為難,點點頭,轉身跑進殿內提著食盒出來。
剛將一碟素銀夾花餅遞出來,便聽後罩房傳來一聲怒罵“小掃把星,大早上的,乒乒乓乓,你跑魂嗎?爛了根子的掃把星……”
難聽的咒罵一聲接一聲,尖酸刻薄,極近惡毒,即便采珠知道她罵的多是真的,也不免對汐公主生出同情。
這樣的命運也不是汐公主願意的,說到底,她還隻是個三四歲的小姑娘。
罵著罵著,聲音近了,那嬤嬤從後罩房出來,一手叉腰站在西麵角門邊,指著汐公主繼續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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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珠更加同情,嬤嬤這態度,背地裡,還不知怎麼磨搓公主呢。
這時,她看見汐公主冷著小臉,慢慢彎下腰,撿起一顆石子,半眯著眼睛瞄準,而後小胳膊掄圓了,倏然扔出。
“哎喲!黑了心肝的喪門星,活該是個短命鬼,信不信老子拌顆可耗子藥,毒死你個小孽障……”
采珠有些回不過神,角門到這邊的距離少說也有三四丈,汐公主小小年紀,準頭竟然如此好!
巧合吧?
她這樣想著,便見宮牆內的小姑娘,撿起石子利落地扔出去,再一次擊中嬤嬤。
一次可以是巧合,兩次可就……
采珠麵色發白,汐公主不會是妖精轉世吧?
她幾乎是奪路而逃。
時光悠悠,轉眼已是十二個春秋,當年任人欺淩的小宮女,如今已成掌事姑姑。
中秋佳節,采珠領著兩列小宮女在宮道上緩緩行走,轉過彎,她看見不遠處的昭陽宮於夕陽餘暉中靜靜佇立,冷清一如當年。
十二年過去,汐公主已經十六歲,隻剩兩年壽命了。
采珠不由一歎,當年熬過新春佳節,她便被尚衣局的姑姑看中,調去尚衣局,曆練幾年後,一步步升至掌事姑姑。
那以後,她再未去過昭陽宮,隻聽說三年前,昭陽宮的嬤嬤去世,後麵也未安排宮人進去當值。
感慨幾句,采珠慢慢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嫋嫋前行。
身後的小宮女們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加快腳步,節日裡,誰也不願沾染冷宮的晦氣。
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銀白的圓月徐徐升空,一盞盞橘黃色宮燈漸次亮起,
紫宸宮內燈火通明,恍若白晝,輕歌曼舞間,中秋夜宴開始了。
絲竹聲、笑語聲遠遠傳來,顯得其他宮殿格外的冷清,整個皇宮的熱鬨似乎都集中在那裡。
一道黑影自西北角門翻進,沿著屋簷回廊的陰影,避開侍衛,靈活地穿梭在宮殿樓宇間。
一刻鐘後,他停在昭陽宮門口,借著宮燈微弱的光亮仰頭去看門上牌匾,如水月光跌進他那清亮的眼眸,依稀可以辨出是位風華正茂的少年。
陸斐摸出一根特製繩索,甩上高高的宮牆,短短須臾,便借著繩索輕鬆翻進昭陽宮內,丟開繩索、轉身,“謔!”
他被唬了一跳,院內白慘慘的梧桐樹影下,竟然坐著個人,正支著下巴,仰頭盯著他瞧。
震驚不過一瞬,他很快反應過來,一個箭步上前,捂住那人的嘴。
猝不及防下,那人連人帶凳被他推倒身後的樹乾上,借著樹葉縫隙間落下的稀疏月光,陸斐這才看清,那是位十五六歲的少女。
穿著半新不舊的淡粉色衣衫,滿頭青絲用一根簡單的白玉簪子綰成單螺髻。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配飾,看起來,像是昭陽宮留值的宮女。
陸斐警惕地查看一圈四周,並未見到其他宮人,他舒了口氣,小聲道“我放開你,你彆出聲,同意就眨眨眼睛。”
粉衣少女聽話地眨了眨眼,陸斐將手挪開幾分,見她確實沒有大喊大叫,這才放下手來,目露讚賞“這就對了,什麼東西能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呢。我就借一樣東西,找到就走,你就當沒看見。”
女孩不說話,隻默默看著他。
陸斐便當她默認了,拽著她轉身朝大殿走去,“你們主子住哪間屋?”
女孩乖巧地指了指右邊偏殿。
進入殿內,桌椅箱籠一水的紫檀木,博古架上擺滿了珍奇物件,就是擠得太滿,毫無美感可言。
掀開珠簾,繞過錦鯉戲水的插屏,便見罩著輕紗幔帳的床鋪,確實是主子的殿宇。
陸斐鬆開那宮女,先在博古架上一通找,而後又翻箱倒櫃,連床頭等邊邊角角都未放過,卻始終沒有找到玉念珠。
他不死心,又找了一片,還是一無所獲。
“怎麼會沒有呢?”
陸斐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語“內務府冊子上,明明記錄著,三年前除夕把玉念珠賞賜給了昭陽宮,難不成現在昭陽宮住的人,與三年前不是同一位?”
他偏頭問道“昭陽宮這三年換過主人嗎?”
女孩眸光閃了閃,移步至內外室分隔的珠簾處,拎起其中一根,將珠簾下方綴著的彩線撥開,從中取出一枚瑩潤的藍月色珠子。
“玉念珠!”
陸斐一個箭步過來,伸手便要去取。
女孩往後舉高手臂,往後躲開了他。
“你想要什麼?”陸斐瞬間心領神會,對方主動拿出來又不給他,隻能是有所求。
女孩依舊沒有說話,隻抬手比劃,陸斐一愣,忽地意識到,這宮女從頭到尾都未說過話,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原來你是個啞巴!哎喲――”
話剛出口,他頓覺腳下頓時一痛,對麵宮女清澈的杏眼卻依舊平靜如初,好像剛才那一腳不是她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