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這個徐秋離是外地人?
許文回到村裡,就把這事告訴了裡正爹,裡正爹一拍大腿,徐秋離,不就是許大牙買來的媳婦嗎?
當時他還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姓徐,一個姓許,活該賣到他們村當媳婦。
父子二人一商量,便覺得這個秀才不要白不要,總不能便宜了那個買來的婆娘吧,再說,她一個娘們兒,要這個也沒用啊。
至於徐秋離報名的時候填寫的女子,那也沒關係,就說寫錯了,再說,因為現在還有很多人受戰亂影響不能回歸故土,所以春試報名的時候,並沒有要求戶籍,隻是在考中之後請裡正開一張戶籍證明就可以了,這當中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間。
於是父子倆把許大牙叫過來,給了十兩銀子,許大牙就屁顛屁顛地回去,多虧他沒把那塊破牌子扔掉,沒想到還能賣十兩銀子。
事實便是這樣,祝知縣氣得發抖,當即便派人將許裡正、許文和許大牙抓進大牢。
隻是祝知縣沒想到,解救徐秋離居然比抓許裡正還要難。
村子裡根本沒有徐秋離的影子,許大牙死活不說,最後還是許大牙的兒子說了實話,後娘在山洞裡,用鐵鏈子鎖著。
縣衙的人找到徐秋離時,她遍體鱗傷,已經奄奄一息。
送到醫館才知道,她曾經小產,她逃出來時便已經有了身孕,隻是她自己還沒有察覺,被抓回去後,被許大牙打得死去活來,孩子也沒了。
祝知縣氣得發抖,他看過徐秋離的卷子,這女子的才學遠在他之上。
誰能想到,這樣的一位才女,竟然被賣給村子裡的老鰥夫了呢。
待到徐秋離蘇醒,終於可以開口說話,祝知縣這才知道,徐秋離出自蜀地名門,她的丈夫去世,膝下無子,便在公婆的要求下過繼了侄子。
可是她沒想到,她的退讓並沒有給她換來安寧,她被妯娌陷害,將她迷暈賣給了拐子。
她年紀大,又沒有生育,便被認定生不出孩子,因此並不好賣,拐子收了婆家人的好處,讓把她賣得越遠越好,最好是這輩子也回不到蜀地。
因此,她從一個拐子手裡轉到另一個拐子手裡,接連轉了好幾手,直到去年才輾轉賣到百泉村。
她知道自己回不到蜀地,即使回去了,娘家和婆家也不會接納她。
有一天,她聽到許大牙的兒子和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說話,其中一個孩子便是許文的兒子,那孩子已經在縣城裡讀書了,懂得比較多。
他說他爹要去參加縣城裡的春試,還說現在是女子當權,所以連女子都能參加考試。
徐秋離心動了。
她預感到這是她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於是她假裝乖巧聽話,令許大牙對她放鬆警惕,趁著村子裡有人家辦喜事,男人們都去喝酒,她便悄悄逃了出來,出來時還偷了許大牙藏在枕頭裡的錢。
她走了幾十裡路來到縣城,不但給自己報了名,還參加了春試,可惜她剛剛走出考場,就被抓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考得不錯,所以這些日子一直在試途再次逃跑,因此遭到了更殘酷的暴行,以至於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徐秋離苦笑,她和亡夫成親多年沒有孩子,所有人都認為是她不能生養,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因此,亡夫納妾抬通房,她都沒有阻攔,小妾沒有身孕,婆婆便說是她從中做了手腳,說她是妒婦,自己不生,也不讓彆人生。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其實是能生的,隻是可惜,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祝知縣寫信,將徐秋離的事上報何苒。
何苒看到信時,正在收拾行囊,準備回京城。
她想了想,便讓小梨代筆給祝知縣回信,讓他派人將徐秋離送到金陵,安頓在仁義女子書院,她可以在這裡一邊教書,一邊準備在金陵的秋試。
為此,何苒特意多留了幾天,她想見一見這個徐秋離。
徐秋離的傷還沒有痊愈,加上長途跋涉,臉色蒼白。
何苒叫了紀書君和姚琳琅過來,問了徐秋離幾個問題,紀書君當場考了徐秋離的學問,滿意地點點頭。
許裡正父子和許大牙被抓,百泉村百餘人跑到縣衙門外鬨事,要求知縣放人,再把他們花銀子買來的女人交出來。
祝知縣借了城外的駐軍才將那些人驅散。
因此,徐秋離以為祝知縣是為了她的安全才將她送出鏡蘆的,臨走的時候,她給祝知縣磕了三個響頭。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她不但來了金陵,竟然還見到了傳說中的何大當家,她更沒有想到,金陵竟然有女子書院,而她,還能到女子書院裡教書。
徐秋離熱淚盈眶,何苒微笑:“徐秋離,期待你大放光芒,我在京城等你。”
見過徐秋離,何苒便踏上回京之路,荊大公子夫妻護送孟老太君的靈柩也一起回京。
何苒已經讓人在京城附近尋了一塊風水寶地。
孟老太君已經不記得荊大山了,可是何苒還記得,當年荊大山迫於何驚鴻的威勢不得不斷了停妻再娶的念頭,但也沒和那女子斷絕關係,更是從此再沒給過孟老太君好臉色。
孟老太君生病,荊大山卻還在外宅裡和那女子卿卿我我。
何驚鴻帶著大夫去探病,孟老太君拉著她的手對她說:“大當家,我要是先死,荊大山後死,你一定不要讓他和我葬在一起,我膈應他。”
何苒記得當時她勸道:“胡說,荊大山的身體被酒色淘空了,他肯定活不過你,要死也是他先死。”
孟老太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那大當家幫我求道聖旨,讓我百年之後不進荊家祖墳,不與荊大山合葬。”
荊大山貴為國公,發妻若不與他合葬,沒有聖旨肯定不行。
當時何驚鴻心裡清楚,周池肯定不會下這種聖旨,那時她想,到時她就硬是不讓孟老太君與荊大山合葬了,看誰敢硬來,大不了就大鬨一場,拚著名聲不要了。
當時,她答應了孟老太君,到時她看著,看誰敢把孟老太君埋進荊家祖墳,她就宰了誰。
沒想到,這一承諾便是幾十年。
何苒苦笑,僅僅是讓一個老太太死後埋在哪裡的決定,也要她披荊斬棘站到那至高的位置上,有了足夠的話語權,才能正大光明地實施,這世間,對於女子而言太過艱難。
而她,還在路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