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愛武驥,從來沒有愛過。
如果何苒是她想抓住的第一根稻草,那麼武驥就是她能抓住的一條繩索。
那時她殺了何書銘,她知道就連那個用來棲身的善堂,她也回不去了。
有人看到她跟著何書銘出來,官府遲早就查到她,到了那時,她甚至無法麵對何書橋。
而何苒,更不會維護她。
武驥把她帶出了晉陽,她沒有死纏爛打,她知道那樣隻會讓武驥懷疑她,所以她選擇離去,含淚的離彆就是下一個開始。
那時她聽說武驥去了西安,便想到西安再尋偶遇,沒想到天遂人願,她還沒有到西安,便遇到了落難的何夫人。
但是如她這樣的孤女,即使幫助了何夫人,也不過就是幾兩銀子便能打發的。
於是她抬出了何苒,她從何江夫婦眼中看到了震驚與鄭重。
人性都是貪婪的,任何人都是,隻不過有人的貪婪隻是一頓美食,而有人的貪婪則是一場富貴。
何江夫婦想要的便是富貴,大富貴。
而她也借助著他們,正大光明地與武驥重逢,又借助他們創造的機會,她讓武驥看到了她的優點,讓武驥認為她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是上天為他精心打造出來的命定之人。
何淑婷用帕子擦去臉上的淚珠,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連她都沒有想到,武驥這個看似穩重的人,在感情中卻像個毛頭小子,他甚至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
哈哈哈,多麼可笑。
這麼可笑的事,就連何家的狗都不會相信。
何淑婷承認,她不是好女人。
也是,有閻氏這樣的母親,她這個做女兒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據說何淑媛也是沒成親便與男人有了首尾,後來不得不去做妾。
看,她至少比何淑媛要強,她至少沒有做妾,為了讓武驥深信她是世上至純至真的女子,直到洞房花燭,她才與武驥有了夫妻之實。
隻是這個,她就把母親和姐姐比下去了。
何淑婷用帕子掩著嘴,吃吃的笑了起來。
真是可笑啊,她比來比去,也隻是比那兩個賤貨強一點點。
她不甘心,她當然不甘心,她聽很多人都在說,何苒收複江南之後,想來就要和昭王大婚了。
昭王長大了,可以成親了,所以何苒會讓他登基為帝,然後再被當成擺設一樣放在龍椅上,而何苒,便是執政的皇後。
那些人還說,即使昭王不想當擺設也不行,軍隊都是何苒的,那些官員們也都是何苒的人,昭王想要活命,就隻能老老實實地當個擺設,否則,何苒就會讓他死,然後自己升格做太後。
何苒想讓誰當皇帝,誰就是皇帝。
為什麼?
因為何苒站在權力頂端,她手下有千軍萬馬隨時聽她派遣。
那一晚,何淑婷徹夜難眠,因為就在白天,武夫人派人送來一封信,在那封信裡,武夫人罵她無媒苟合,傷風敗俗,還說武家不承認她這個兒媳,族譜上也不會有她的名字,她生下的孩子連庶子都不如,隻是奸生子。
同是何家女,為什麼她和何苒天差地彆?
武氏是何苒的盟友,武氏父子提起何苒畢恭畢敬,生怕有哪裡做得不好,惹來何苒的不滿,不再庇護他們。
何淑婷想,武夫人見到何苒的時候,一定也是卑躬屈膝,恨不能三跪九叩吧。
可是麵對她呢,明明她已經與武驥拜堂成親了,可武夫人這個當婆婆的,卻在連麵都沒見過的情況下,就把她說得一文不值。
憑什麼?
何淑婷想起了在善堂時的日日夜夜,善堂裡的人每天都對何苒歌功頌德,而對她卻是呼來喝去。
人的改變真是可怕,曾經,何淑婷並不覺得那些呼來喝去有什麼,善堂裡的管事和婆子們都是大嗓門,大聲喊著每個人的名字,叫她們過來乾活,過來吃飯,過來拿善信捐贈的衣裳。
可是到了如今,那些曾經讓何淑婷覺得倍感親切的喊聲,現在回想起來,竟然全都變成了對她的蔑視和霸淩。
而這些人,隻不過是連何苒的麵都見不到的狗腿子而已。
真正蔑視她霸淩她的人是何苒。
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何苒至今也還是何氏女,她是何大老爺的女兒,與她何淑婷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然而這個姐姐對她做了什麼?
讓她住在善堂裡,沒日沒夜做針線,換來一日三餐和並不舒適的住處,還要忍受如王寶存那種大家閨秀的侮辱。
何苒沒有管她!
還有陸臻。
何苒不會嫁給陸臻的,她要嫁的是昭王,她要做皇後,以後還要做太後。
她明明不會嫁給陸臻,卻還要占著陸臻,讓陸臻眼裡隻有她,看不到彆人。
何淑婷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就在她決定殺死何書銘的那一刻,她便回不去了。
以後的路,無論走向何處,那裡都不會有陸臻。
然而這又如何呢,陸臻在她心裡,那是她陰暗人生中看到的唯一一抹亮色。
何淑婷靜靜地坐在窗前,不知何時,窗外那朵看得最豔的花垂下了頭,凋謝在這盛夏的烈日下。
花到荼靡花事了。
何淑婷又笑了,這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笑,或許,這已是她的一種習慣,或許是她在武驥麵前總是淚眼盈盈的緣故,當武驥不在時,她便時常會笑。
哭得多了,笑容是對情緒的修複。
今天何江過來說了很多,何江是個小人,但是現在卻是與她擰在一條繩上的人。
何淑婷是感激他的。
畢竟,從小到大,她也隻從何江身上感受到了父愛,儘管這父愛是充滿功利的。
可那又如何呢?
她的親生父親何大老爺,就連這功利的父愛也沒有給過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