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br陸崇遠神色猙獰，那模模糊糊的聲音自喉間蹦出，混著鮮血。/br棠寧垂眸：“所以你選擇讓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br她輕笑了聲：“也是，你畢竟還有退路。”/br“在你心裡，陸家毀了還有陸九安，你那些子侄孫輩，陸家外嫁的女娘，陸氏千餘族人的性命，都不及陸九安一人。”/br“隻可惜平山王謀逆敗露，囤糧買馬的銀錢也早就被人扣押，就連封地那邊如今怕也已經被人看著。”/br“沒了陸家如流水般的富貴支持，沒了你們陸家藏在族地豢養多年的私兵，咱們就賭一賭，等陸家謀逆昭告天下，平山王知道陸家滅族，百年富貴皆歸國庫之後。”/br“他是會頂著亂臣賊子的罪名，護著陸九安這個累贅，還是將人交出來，把所有謀逆罪過推到陸家頭上，以平息朝堂和諸王討伐。”/br陸崇遠被棠寧的話說的臉色僵白，嘴裡喘息愈重，而棠寧則是直接站起身來，沒再繼續勸他轉身就走。/br“啊——”/br陸崇遠喉間發出模糊聲響，拚命掙紮而起，一把拽住了棠寧的鬥篷，身體劇痛之下難以支撐，又“砰”地摔倒撞在她身旁。/br棠寧低頭看他：“怎麼，陸公還有話說？”/br“那你可得快著些，我喂你的東西，支撐了不了多久了。”/br陸崇遠感覺著體內被壓下去的毒像是翻絞著五臟六腑，喉間如破爛風箱呼哧喘息，他死死看著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前的女娘。/br這曾經是他從未放在眼裡的孩子，是連他府中之人都能隨意拿捏的女娘，她曾見他都不敢說話，每每都躲在陸執年身後，望向他的目光都戰戰兢兢。/br可如今她身上卻再無半點當初嬌弱，明明依舊是那張臉，可說出的話卻猶如利刃，鋒利的能夠一刀一刀活剮了人心。/br陸崇遠怕了。/br他怕陸九安失了陸家拿不住平山王，他怕他死了之後，陸家所有人給他陪葬，陸氏血脈從此絕嗣。/br陸崇遠不敢去賭，他也賭不起。/br棠寧看著陸崇遠眼裡掙紮變成無能為力，如同失了所有銳氣，喉間發出模糊聲音，一點一點朝著她低了頭。/br她微鬆口氣，成了。/br……/br牢中昏暗，陸崇遠伏在地上，拿著筆寫著東西，地上的血星星點點，而那紙上也並不平整，可他卻半點都不敢停。/br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體內壓製下去的毒素侵蝕著他的五感，他寫的顫顫巍巍，卻速度不慢。/br既然服軟，要求蕭厭放陸氏一條生路，他就沒想過要做手腳。/br棠寧站在一旁，看著陸崇遠寫下的那些東西，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卻是她不知的，樁樁件件都是安帝登基前的隱秘。/br她越看越覺得震驚，忍不住暗暗吸氣。/br等陸崇遠竭力寫完最後一個字時，手裡的筆“砰”地落在地上，染紅了半截紙麵，他嘴裡嘔出血來，伸手落下掌印。/br棠寧見他鬆手癱倒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將那“自罪書”拿了起來。/br鬥篷下擺被人用力抓住，棠寧垂頭就見失了藥力壓製再次毒發的陸崇遠，死死抓著她衣袍抬眼看她。/br他疼的已經發不出聲音，嘴邊汙血朝外淌著，鼻間耳邊也有烏黑血跡溢出。/br可陸崇遠隻是抬頭看著她，似乎拚著最後一口氣在等她承諾。/br棠寧將那卷自罪書收好放進袖裡，這才垂眸認真道：“我和阿兄雖然不是好人，卻也不像你與安帝歹毒。”/br“待到阿兄要做的事情結束之後，除你這一脈三族之外，其他陸氏旁支族人及遠親，會以戴罪之身流放荒地，三代之後不究其罪。”/br她頓了頓，想起什麼又說了句：/br“那些外嫁的陸氏女娘未必能保得住，但旁支血脈隻要安分守己，幾代之後，朝中科舉若是興起，不再以世家門閥舉薦入仕，他們或許能夠重新得到入朝的機會。”/br陸崇遠聽著棠寧的話神色怔愣，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位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站在朝堂之上說過的話。/br他說，世家大族壟斷仕途，以致朝中無能之人愈多，舉薦製度弊端重重，真正有才之人難以得到施展。/br世家看似光鮮，實則內裡腐朽，朝中綱紀混亂，大魏想要強盛，需得先清朝中腐蠹，讓寒門子弟有上升途徑，這樣才能讓大魏換血，亦逼得世家子弟竭力上進，給朝中帶來生機。/br當年的陸崇遠本就是陸家佼佼者，年少便天資極慧，他並非不知道太子所說的是對的，世家也的確有弊端。/br可他是世家之人，受世家教養，他絕不會放任有人想要觸犯了族中利益，毀了他們這些世家百年安穩。/br後來太子死了，連帶著讚同他所說、背棄世家利益的賀家也跟著一起滅族，他以為陸家能在他手中延續鼎盛。/br陸崇遠從未想過陸家百年傳承會斷在他手裡，他更沒有想過他當初竭力反對的東西，會成了陸家那些僥幸活命的旁支血脈將來的救命稻草。/br或許五十年，或許一百年。/br待到朝堂更迭，陸家之過無人記得，他們還能有機會翻身，能以科舉得到機會入朝，重新撐起陸家門楣。/br而這，是他曾經萬分不屑的。/br陸崇遠緩緩仰頭躺在地上，隻覺得棠寧最後一句“安撫”卻最為誅心，他臉上似哭似笑，眼淚狂落時，手中一點點鬆開了抓著的鬥篷，瞪大了眼斷了呼吸。/br棠寧看著陸崇遠死不瞑目的模樣，躬身將人朝後拖了一截，讓他變回之前毒發身死的姿態，然後才收撿好地上的東西，麵上平靜地將兜帽重新帶回頭上，轉身離開牢中。/br“女郎？”/br“出去吧。”/br縉雲聞言點點頭，帶著棠寧悄無聲息的離開。/br牢中一切依舊，誰都不知道這裡來過旁人。/br又過了一會兒，外頭有人進來，將陸崇遠的屍體抬了出去，然後就有人過來查驗。/br蕭厭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這裡的事情你們看著處理，收拾好陸崇遠的屍體，陸家其他人暫時移往死牢，具體懲處等陛下旨意。”/br“今夜的事，咽進肚子裡，多嘴之人，夷九族。”/br周圍所有人都是連忙低頭：“是，督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