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古薩很苦惱，但杜蘭很淡定，因為這一切都是正常的，賽博朋克是曆史的常態，不用操心。
就算有苦難，曆史也會前進。
就在陀古薩苦惱的時候，又出現了兩隻思維怪獸，一隻是人形態的，一隻是猴形態的，人和猴打了起來。
“就你要朝四暮三，打死你。”人形怪獸高達三百米，痛毆猴子。
“你隻有朝三暮四，打死你。”猴子也有三百米，不甘示弱，掄拳反擊。
當九課到場的時候，人類和猿猴已經打得不可開交。這次的戰鬥發生在深山，清晨露水濕潤，霧靄沉沉，拳如悶雷。
怪獸就在雲霧之間互掄王八拳，每一拳頭都是驚天動地，飛鳥絕跡，走獸逃散。
“就是應該朝四暮三。”
“這隻是你這隻猴子貪婪。”
九課的巴特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陀古薩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莊子裡的故事。”
“莊子是誰？”巴特問道。
“莊周夢蝶，莊周就是莊子。東大古代的思想家，文學家，道家的重要成員，留下了《莊子》一本著作。在書裡有一個故事，就是養猴人和猴子對話，養猴人對猴子說給你們早上三個栗子，晚上四個栗子好不好？猴子不高興。然後養猴人說那早上給四個栗子，晚上三個栗子好不好？猴子們很高興。”
巴特說道：“不都一樣是七個嗎？猴子也太傻了。”
陀古薩說道：“莊子寫這個故事就是嘲笑那些沒有遠見的短視之人。”
杜蘭說道：“就是應該朝四暮三。”
巴特說道：“有什麼不同？不都是一天七個嗎？杜蘭，有時候你很聰明，但有時候我覺得你還不如猴子。”
杜蘭說道：“愚蠢的是你們，你們都是九課的成員，也參加過戰爭。應該見過早上還開開心，晚上卻哭唧唧的事情。一個囚犯早上還大放厥詞，晚上就被逮捕了。一個戰士早上還在看家人的照片，晚上就犧牲了。一個受害者早上還正常上班，晚上就躺在驗屍房裡了……”
不用說更多了，這種早上到晚上短短幾個小時，人生經曆大起大落、經曆生死離彆的例子，九課的人都太有體會了。
他們上過戰場，上一秒還談笑風生的戰友，下一秒就可能變成屍體。他們抓過罪犯，上一秒還在紙醉金迷，下一秒就會鋃鐺入獄……
早上六點到晚上六點，十二個小時，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誰也說不清楚意外和夜晚誰先到來。
“猴子在籠子裡，似乎可以安全地度過十二個小時，但如果是在野外，隨時隨地會遇到意外的情況下，朝四暮三就比朝三暮四多一份保障。”杜蘭說道：“所以朝四暮三才是生存的智慧。”
大家無言以對。
杜蘭繼續說道：“一旦朝四暮三，大家就要控製更多資源，搶奪更多資源，資源越多越安全，資源越多越有保障。從地主到百姓都要搶奪資源，這樣一來解決社會問題的資源就會越來越少。環境就會更加惡劣，犯罪率升高，意外和危險越來越多。如此就更需要控製資源，進一步惡化環境，陷入惡性循環。”
因為天災和意外，大家要控製資源。資源被控製，社會矛盾激化，激發更多人禍和意外，更加危險……
可謂是越來越壞，越壞越來。
九課立刻想到這就是眼下的島國啊，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養猴人和猴子的思維怪獸了，就是島國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
“一方依舊要控製資源，一方希望解決社會問題，兩種思維對抗，於是出現思維怪獸了。”巴特也聽懂了，但感覺這事情可不好解決。
“正是如此。朝四暮三必勝。”杜蘭說道。
“但朝四暮三並不能解決問題。”陀古薩說道。
杜蘭強調道：“說了多少次了，解決問題不是地主的任務，他們的任務是活下去，是控製更多資源製造自己的方舟，災難來了，自己可以活下去。所謂‘厄運專挑苦命人，麻繩專挑細處斷’，地主的目標是不做苦命人，不做麻繩細處，而不是解決厄運。你對他們的要求不要太高。”
“但不解決厄運，悲劇不會結束。”陀古薩憤怒地說道：“隻有朝三暮四，才能將一個一個栗子集中起來，集中足夠的力量對抗厄運！不管是朝四暮三，還是朝三暮四，敵人都是厄運。有厄運，大家才需要爭奪資源，才會有對抗。”
“說得很好，可惜從來沒有這麼教育過、宣傳過，就算少數人這麼認為，大家沒有共識，沒用的。大家隻會懷疑你是騙子，你說這些是為了把大家的栗子騙出來。你是無法讓大家相信你的。”杜蘭說道。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
“當然也有辦法，你知道大禹嗎？”
“知道，是東大遠古的部落首領。”
“那你知道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設置規矩，疏通河道嗎？”
“知道。”
“這就對了，大禹努力做好了表率，治理好自己部落的水道。其他受到水患影響的部落自然會找大禹治水，他們會朝貢，大禹則幫忙治水，最後將河道疏通到大海。做好對抗厄運的榜樣，找一個具體的厄運，重拳出擊。隻要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打敗厄運，彆人就會效仿，或者直接出錢雇傭。”杜蘭說道：“東大的曆史就是這樣的，找到具體的厄運，重拳出擊，解決它，讓大家建立信任關係。”
“但島國曆史上沒有這種經曆，反而是遇到問題，互相出賣才是家常便飯。就好像政客和商人出賣自衛隊，還有織田信長、豐臣秀吉的悲劇。當有人想出拳的時候，就會被背叛。”陀古薩無奈了，因為島國並沒有眾誌成城的共識，隻會爭奪資源、控製資源，隻會朝四暮三。
挑戰厄運，就要求掌握資源的人直麵厄運，甚至要戰勝厄運。大家看到厄運，就會提出要求，希望擊碎厄運。
逃避厄運，掌握資源的人隻要活下去就是勝利。大家看到厄運，首先想的就當沒看到，誰也不想出錢出力，大家隻會爭取時間建設自己的方舟。
這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
隻要厄運不消失，朝四暮三永遠是主流，因為大家控製資源才能提升容錯率，有容錯率才能更好地修建保命方舟。
當然要是厄運太大，超過了個人資源的上限，那就沒辦法了，就算是富豪也隻能承受。
賽博朋克的世界觀，富豪有了科技，容錯率更高。不過麵對天災，是不是能抵擋得住，還是需要考驗的。
地主也有大有小，富豪也有高有低，大家掌握的資源量不一樣，容錯率不一樣。一般厄運，小地主和小富豪可以抵擋，但如果是大厄運，大到小地主和小富豪都無法抵擋的時候，大家的不滿就會爆發，就會選出一個暴君，從其他地方搶奪資源。
被大厄運打敗，他們也不會反思，隻會繼續搶奪資源，繼續朝四暮三，沒有打敗厄運的勇氣和精神。
兩大怪獸毆打，地動山搖，九課卻陷入沉思。
他們希望解決問題，但島國是逃避厄運的路線，不是挑戰厄運的思路，所以是他們的想法錯了，而不是島國錯了。在島國，他們就不應該給彆人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