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是怎麼了?”
看著天邊陰沉的雲朵,洪易隻覺今日的日頭極為昏黃,陽光沒能給人帶來任何一絲一毫的暖意,反而深冷、刻骨。
他沒有讓小廝隨自己回房,而是一個人默默離開。
剛一進門,他就坐在了書桌之上,顯然是心緒還未平靜。
“詩詞歌賦我能熟背千篇,論文采,怕是能臨詩散花樓。經史子集亦是通透,雖不敢說連中三元,但鄉試、會試皆不成問題。父親不問我這些,偏偏問我天意...簡直是刁難!”
洪易腦海裡又想起洪玄機那一副突然暴怒的樣子,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烽火連天的沙場征伐,乃至千軍萬馬奔襲而殺。
那種從心靈深處散發而出的威壓,讓他心神動搖、難以平複。
之後,他便沒有出房門,開始老實地抄寫罰文。
直到夜深,他才放下毛筆,眼底的疲倦和困意愈發沉重。
“今夜怕是見不到道主了...”
洪易推開門,看著夜空中的滿天繁星,自顧自地一歎。
眾生之網不論年歲,凡有智慧之生靈,皆能見到無窮金光中的威嚴道主相。
但須得精神飽滿、氣神皆實,方有力承受道主的威壓。
他也是直到心智成熟後,才堪堪在道主相前堅持了十息,獲得了一門虎魔大力拳的功法。
這等功法,即便他家中的一些尋常家仆,都能得到。
再加上洪玄機沒有刻意讓他學武,一直以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今日一遭,他突然很想再見一見道主相。
“若是道主,自然知曉何謂天意...”
洪易佇立良久,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洗漱入榻。
眼睛一合,沉沉的睡意徑直襲來,未多時,便入夢。
光影交接,迷離無儘。
睜開雙眼,洪易便看到了虛空中那近乎沒有止儘的網格,乃至一重重似是光陰般流動的虛影。
中土眾生的夢裡,皆是這種影像。
“道主...”
洪易在眾生之網內站定,忽然眼睛一閃,便看到了麵前那尊不知見過多少次的道主相。
那身軀宛若天地造化凝聚,麵如天人降世,又帶著無比高遠的氣質和威嚴,頭上的一對尊角,似是充斥無窮力量。
隻是沒想到今日他心神不穩,都能看到這一尊法相。
“禮讚道主。”
洪易朝著道主相誠心行禮,旋即周遭霎時起了洶湧狂風,那股檢測眾生的威壓,倏地騰起。
這幾百年來,聽說即便是九劫層次的鬼仙,都會感受到對應層次的壓力。
芸芸眾生,無人可避。
“嗯?”
可就在洪易做足了準備,欲要承接道主威壓時,隻見那尊從未與他、與世人有過任何交流的道主相,忽的動了。
那雙似是看穿世間一切法理、一切因果的雙眸,就這麼平移,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
霎時間,周遭一切壓力憑空消逝,但洪易內心深處卻莫名騰起一縷不可言說的恐懼,仿佛有一種隔著生命本質的真實震懾,籠罩到了他的渾身上下!
就好像一尊巡遊九天的神龍,突然落下了目光,看向了蟻**的一隻螞蟻!
這種形容,也遠不及洪易此刻內心震懾之萬一!
他隻覺白日裡見到洪玄機的目光,與這道眼神相比,簡直也變的微不足道!
道主相,活了!
“天意即民意。”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似是在內心深處湧現的聲音,回蕩而起。
洪易隻覺在夢中的自身,都周身發寒,如墜深淵。
道主對自己說話了!
他看到了這尊道主相嘴唇開合,竟是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而且...天意即民意?
轟隆!
仿佛一道撕裂長空的驚雷,洪易便覺眼底一黑,整個意識霎時墜出夢境。
“轟隆隆!”
他猛然從床榻驚醒,就聽到遠空炸開一道道雷鳴。
現實界中,竟然也打雷了。
“天意...民意...”
洪易大口喘息著,本是紅潤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整個人的氣血都似虧空了許多。
而窗外的雷聲,卻越來越大。
冬日雷鳴,必不尋常。
結合著方才看到的道主相,以及道主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話,洪易突然站起,連連走到桌踏之前。
提筆龍蛇,五個隱有風骨的大字,便躍然紙上。
天意即民意。
這幾個字甫一落成,遠空的雷鳴就似再度暴增幾十倍。
一道道似是要滅世般的雷蛇,在雲層深處中接連而起,將整個黑夜映照成了白晝。
嗚嗚嗚嗚!
虛空中掀起一重重嘶吼哀鳴,仿佛鬼神低吼。
外邊突然傳起了一聲聲詫異驚慌的喊叫,洪府內的家仆們都走出了屋落,看著這響徹整個玉京城的雷蛇,議論紛紛。
但洪易卻沒有再踏出府邸一步,而是愣神一般,停在了原地。
隱約之間,他覺得這一切變化,皆是這五個字而起。
而且他的腦海深處,突然多了一重從未見過的功法,那幾個字體,就像是從神魂蔓延至本性靈光深處一般,不可散去、不可消彌。
玄元眾生印!
......
起源之地,橫跨此岸、彼岸的恢宏金橋,熠熠生輝。
無數的時光之力化作沙爍,似是磨滅萬物,但皆無法流轉到橋麵。
橋的中極之巔,段真與長生大帝對立而坐,氣息皆是玄重難言,即便尋常的陽神都隻覺晦澀。
“天意即民意,倒是不差。”
而就在這時,長生大帝微微一笑,手中捏著一顆時之沙化為的黑棋,看向了段真。
他身前有一麵棋盤,已是落下了一子。
“眾生非棋子,民意即為天意。”
段真看著身前的棋盤,緩緩搖頭,沒有任何落子的意思。
他從不下棋,更何況眾生之網流轉的力量,又何須與長生大帝對弈?
“執黑執白,亦是眾生之變。”
長生大帝見段真不想落子,也無他意,便自顧自地又捏起一枚時光之沙,化作白子,按在了棋麵之上。
他自太古時期便已立世,僅一道投影化身便可堪比陽神,所見所悟之道,也不是段真三言兩語能夠顛覆的。
一時間,彼岸之橋上光影浮現,無止儘的玄重之力,就這麼落在了棋盤,回蕩在往來無限的起源。
“無用之功。”
段真再次合上雙眼,任憑長生大帝一手執黑、一手執白。
他不是棋子、不是棋手,亦不是觀棋者。
超然於外,方得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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