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央委婉地問:“聖人……便沒有其他示下嗎?”
雖說勝負乃兵家常事,武將在外領兵,半載間無所成也是常見,但洞庭和嶽州是在李獻手上丟掉的,而荊州又這般緊要,怎能放心依舊儘數交予李獻之手呢?
雖說李獻是聖人自家小輩,聖人用起來自然放心,但事關國邦安危,聖人應不至於這般主次顛倒吧?
“聖人已有安排。”湛侍郎道:“在等肖旻肖將軍回京。”
肖旻早前奉旨離京前去平亂,平的乃是慶州一帶的幾處亂象,多是些當地豪強糾集流民帶來的禍患,而今被悉數平定,肖旻已在回朝的路上。
“待年節稍作休整,來年初,肖將軍應當便會奉旨趕赴荊州了。”湛侍郎道。
喬央稍稍放心了些,這位肖將軍,是與歲寧一同打過徐正業的,據說為人沉穩謹慎,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物。
喬央便道:“如此,隻盼著來年能有轉機……卞春梁之亂一日不除,京城便一日難安啊。”
距京師僅有一千二百裡遠的荊州,此刻也已入夜。
常歲寧在黃水洋大敗倭軍的捷訊,早幾日已傳至荊州軍營內,被李獻以“動搖軍心”為由,嚴令鎮壓,不允士兵私下議論。
此刻,偌大的軍營中一片死寂,冒雪守夜的士兵,神情麻木而緊繃。
縱是近日多雨雪天氣,他們也未曾停下操練,李獻欲借年前天氣惡劣,卞軍無法攻來的間隙,加緊操練麾下兵士。
在他看來,他之所以會敗給卞春梁,最大的原因便是麾下兵士鬆散無能,若是姨母當初肯將京中三萬玄策軍交給他,他必然早已將卞春梁擊潰!
但他此刻沒有提要求的資格,姑母對他已經失望不滿,不可能將駐守京師的玄策軍交給他。
離京前,姨母曾允諾,隻待他擊敗卞春梁,於軍中立下聲望,日後便可將玄策軍順理成章交予他手,可如今……
想到“軍中聲望”四字,李獻眼前閃過的是一張稚氣初褪去的少女麵龐。
黃水洋之戰,讓常闊之女再次聲名大噪,那將星轉世的愚蠢傳聞,竟愈發洶湧,已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身處久戰不順的逆境之中,李獻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眉間已有遮掩不住的戾氣顯露。
他自南境回京,本以為等著他的是大展拳腳的機會,但眼前的一切,與他預想中的都不同……
功與名全是崔璟和常闊父女的,而他隻能帶著這敗軍之師,在值年節之際,依舊苦守於此。
想到數日前來自京師的苛責訓斥之言,及那些滿朝文武必然對他百般橫眉貶低的情形……
李獻攥緊了按在沙盤旁的手掌,壓抑著內心躁戾。
這時,一名士兵入帳內稟道:“啟稟主帥,據斥候回報,卞春梁大軍於嶽州城中正飲酒作樂,大舉慶賀……嶽州城中百姓皆惶惶不安。”
嶽州城中的百姓已經經曆數次卞軍的洗劫殺掠,卞軍第一次殺的,是城中士族權貴官員,第二次便將屠刀揮向了平民百姓。
幸存的那些百姓,如今的處境也與奴隸無疑,他們依照卞軍的吩咐行事勞作的同時,亦要麵臨卞軍一言不合便會揮刀的恐懼。
此刻這名士兵隱去了諸多細節,隻以“惶惶不安”四字囊括嶽州百姓的處境。
“飲酒慶賀……”李獻的注意力隻在卞軍的囂張忘形之上,他的眼神一點點沉下去,而後轉頭看向跪坐在一旁侍奉的藍衣女子——
“來年氣候轉暖之際,我欲為卞春梁備下一份厚禮……”他緩聲道:“這份厚禮要如何備,阿爾藍,我需要你與我一同定策。”
阿爾藍似察覺到他話中所指,眼神微動了動,適才點頭。
李獻眼底有勢在必得之色。
最遲來年四月,他定會一舉剿滅卞軍!
……
另一邊,常歲寧自倭國離開之際,知曉越州已定,石本武彥已被誅殺,便安心率軍踏上了歸程。
耽羅和東羅,在常歲寧大軍折返江都的必經途中,常歲寧最初的打算是在東羅旁觀罷金承遠的登基大典,便動身趕回江都,如此應當剛好能回刺史府過年。
但今年是個少見的寒冬,剛入臘月,黃水洋部分海域表麵已經結了海冰。
抵達東羅所耗費的時間,較之預計中已多了近一倍之久。
常歲寧與無絕及部將商議後,最終決定待年後,再趕回江都。
海麵浮冰與下麵的冰礁對船隻而言皆是考驗,拖慢行程不說,同時也很危險。
現下戰事已了,沒有必要為了急於在年前趕路,便冒險行船,這是軍中部將們和常歲寧的共識。
至於江都,自有比他們更多數倍的陸軍鎮守,楚行和金副將也都已折返,有他們在,可保江都安然無恙。
決定此事後,常歲寧便讓人告知軍中上下,眾將士們倒也不曾因為不能返回江都過年而失落。
他們大多數人本也不是江都人士,此番戰事大捷,他們身為勝軍,很得東羅上下禮待,能留在異域過個年節,反而是一件十分新奇之事。
金承遠很樂見此事,他特意讓人撥出兩座小島,用以盛軍駐紮休整,一應物資藥材,安排得都很充足。
一切安頓下來之後,常歲寧站在東羅漢州外沿的一座島嶼高處,遙望渤海。
渤海的對岸,便是幽州所在。
崔璟必然已經率軍抵達幽州了吧?
常歲寧眼中有思索之色。
……
常歲寧年節不歸的消息,在臘月十五這日,傳回了江都刺史府。
王長史拿著書信去尋常闊,他之所以親自過來,蓋因有事想要請教常闊。
晚安!(月底會有加更,也會有小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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