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架勢,不知道的,還當此次北狄鐵騎一萬八千人,他自己便殺了一萬七千九百九十九呢……
常歲安很難理解眾人對他的如斯關切。
“常校尉,您這眼睛是怎麼了!”龔鬥甚至用上了“您”字。
常歲安忙道:“沒,沒怎麼……”
龔鬥卻細致打量起來:“都紅腫成這樣了!快傳軍醫來!”
然而一回頭,剛要讓人去喊軍醫時,卻見常歲安身後跟著的一眾士兵們,無不頂著一模一樣的眼睛,又紅又腫勝似爛桃。
龔鬥等人不禁驚惑起來。
唯一還算正常的劍童不知該怎麼向眾人解釋此事——
事情的起源是因在此一戰中,郎君麾下的百名士兵中,不幸折損了三人。
郎君起先表現得十分冷靜,繼續指揮戰事,追擊北狄敗兵,叫他很是刮目相看。
直到追擊之戰結束,開始踏上返程……
返程尚未過半,一次中途休整時,郎君無言下馬,背對著眾人坐了下去,片刻後,突然開始抱頭大哭,嗚咽著喊著戰亡士兵的名字。
起先大家還試圖勸慰,但郎君的哭聲格外有感染力,眾人從勸說到加入,甚至隻用了很短的時間。
眼看跟著哭的人越來越多,劍童一度手足無措,恍惚間仿佛置身蒙童學堂之上,他是夫子,下方隻因一個孩童大哭,便帶哭了整個課堂上的學生。
這一回,多年來從不陪哭的劍童卻也破例跟著掉了兩滴淚。
而神奇的是,如此聚眾大哭一場之後,劍童敏銳地察覺到,起先對他家郎君不太服氣的那幾名士兵,竟也轉變了態度,無聲間拉近了彼此距離。
劍童默然,忽而想到在幽州時,自家女郎留下的那句評價——【阿兄隻需做他自己,便能很好地收服人心了。】
出身擺在這裡,勇猛上進,而又赤誠待人,長久接觸下來,怎麼會不得人心呢?
故而在常歲寧眼中,常歲安不需要改變本我,隻需要在積累經驗的過程中磨礪下去,便定能成為一名出色且被人信任擁護的武將。
受寵若驚的常歲安被擁簇著回到帳中,在眾人離開後,才總算知道了緣由——妹妹竟讓人送了七百萬貫過來!
從小便不缺錢,向來樂善好施,並且擅自被騙的常歲安,對金錢本身的觸動遠沒有眾人來得大,他更關注的是:“劍童,你說……寧寧讓人送這麼多錢來,算是為了替我打點軍中嗎?”
劍童默了一下:“……應當不是。”
畢竟誰家會拿七百萬貫來打點?拿去天宮打點玉皇大帝也用不著這麼多吧?
“也是,寧寧必然是出於大義。”常歲安很快清醒下來,但片刻後,還是道:“不過我知道,寧寧心裡必然是掛念著我的。”
這筆錢是給北境將士們的,而他如今也是北境將士中的一個。
說來說去,妹妹都是想著他的。
想到這裡,常歲安又不禁幾分鼻酸,心中升起對妹妹和阿爹的思念之情,強忍著才未讓眼淚落下。
此一夜,常歲安做了個夢,夢到自己也去了江都,見到了阿爹和妹妹,醒來之後,幾分悵然若失。
但沒想到的是,真正讓他“悵然若失”的還在後頭——
常歲安剛睜開眼睛,便聽到軍中到處都在談論那七百萬貫之事,此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不能是個秘密,而同樣“瞞不住”的,還有有關常歲寧身世的猜測……
常歲安:“?”
什麼意思?又有第二個姚廷尉出現了?
還是說,他妹妹果真要成彆人家的了?
常歲安很是驚慌,連忙寫信送往江都,向阿爹求證此事。
常歲安此一封信所過之處,也不乏議論此事的聲音。
一時間,淮南道節度使常歲寧的身世之謎,赫然已成為時下一大熱點。
元祥忍不住找到孟列:“孟東家……此事並非我走漏!”
他承認他嘴巴快了點,但他僅悄悄告訴了玄策軍裡的自家人,這一路來,他可是守口如瓶的!
好在孟東家看起來很信得過他的為人,當即點了頭:“我知道。”
元祥鬆了口氣,下一刻,隻聽孟列道:“是我走漏的。”
元祥:“?!”
元祥並不愚笨,冷靜下來後細思此事,在“孟東家是個表裡不一的大嘴巴”,以及“孟東家此舉另有用意”之間,便更加傾向於後者。
這個答案讓元祥如釋重負,隻覺嘴巴上貼著的噤聲咒被徹底解除。
而此事傳揚得沸沸揚揚之下,風聲自然也流回了江都城中。
江都刺史府中,眾人私下也在揣測自家大人的真正身世。
王嶽聽在耳中,也忍不住心思浮動起來,然而轉頭看向好友,卻見好友依舊穩重如常,不禁低聲問:“老錢,你便絲毫不好奇大人的身世嗎?”
駱觀臨頭也不抬地道:“謠傳而已,你竟也信。”
“何為謠傳?”王嶽:“七百萬貫以資北境?還是大人的身世之謎?”
“自然皆是謠傳。”駱觀臨淡聲道:“大人何來的七百萬貫。”
他對自家大人的貧窮,一貫還是很有信心的。
但很快,駱觀臨的這份信心便被突然打碎。
姚冉將二人的對話聽在耳中,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此事並非謠傳。”
大人應是未有特意將此事告知二位先生,但她是知曉的,而她若任由二位先生、尤其是心眼較窄的錢先生誤解此事,卻不出言提醒,那就涉及到刻意隱瞞了,容易帶來不必要的隔閡。
駱觀臨聞言筆下一頓,抬頭看向姚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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