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嶽半點不懷疑大人話中有假,他家大人不屑也不必用如此手段來汙蔑誰,更何況這隻是私下對他們這些謀士言明。
此刻,王嶽不免憂心而憤懣道:“若叫此等人成就大事,斷不會是蒼生之福。”
“所以,不能叫他如願。”常歲寧端起茶盞,語氣裡帶著幾分尋常的散漫,卻給人以勢在必得之感。
見常歲寧飲茶,駱觀臨頓了頓,才問道:“依大人之見……明氏是否會令大人領兵前去阻截範陽軍?”
此時相州戰況並不算妙。
“她啊。”常歲寧擱下茶盞時,猜測道:“她應該更希望我入京去。”
但天下風雲變幻,誰又能一直如願呢。
當日,常歲寧與駱觀臨等人商議罷,召了軍中部將入城。
薺菜也回來了,和白鴻楚行等人一同去見了常歲寧。
領命離開後,薺菜經過一重月洞門時,一道等候已久的身影衝了出來,上前向她行禮:“統領!”
麵前的少女穿著藍袍,頭發梳成辮子垂在腦後,深邃的大眼睛裡有著試探,小聲問:“統領,是不是要打仗了?”
薺菜笑了笑,不答反問:“豆子撿得怎麼樣了?”
康芷臉色一苦:“統領,我早已知錯了!”
此前康芷跟隨常歲寧平定淮南道刺史之亂時,雖因斬殺黃州刺史有功,得了賞賜。但同時也因太過冒失,而遭到了薺菜的處罰。
這處罰讓康芷十分抓狂,竟是有人每日將綠豆與赤豆混成一桶,提到她麵前來,讓她重新分撿出來……她這一撿,便是好幾個月!
起先十多日,她全無耐心,時常撿著撿著,便忍不住心頭煩躁,乃至一腳將豆桶踢翻——她寧可被拉去打軍棍,也不想受這份酷刑!
但這麼做,換來的卻是更漫長的撿豆處罰。
之前常歲寧領兵去沔州,康芷聽聞不帶她,又急又委屈,手中撿著豆子,眼中掉著豆子。
偏叫顧二郎瞧見了,她惱得拔劍,直是將顧二郎追出了半裡地。
撿到第三個月時,康芷才算終於熄了性子,每日都能老老實實撿完一整桶。
此時,康芷伸手立誓保證道:“統領,我發誓,再也不會違背軍規擅自行動了!”
說著,眼底顯出兩分少見的無助:“我日日撿豆,再這樣撿下去,都要變成豆子了!”
“你若真能有豆子一半圓乎,那就真叫人省心了!”薺菜說著,抬腳離開,邊道:“行了,走吧!隨我去軍中操練,也該將你的刀拿出來磨一磨了!”
康芷大喜過望,連忙跟上,又問薺菜:“統領,果真是要打仗了吧?”
“多磨刀,少打聽。”
康芷聞言連忙抿緊嘴巴,生怕又被丟回去撿豆子。
五日後,有消息傳入江都,朝廷抵擋範陽軍的兵馬於相州大敗,相州已落入範陽軍之手。
範陽軍稍作休整,便率兵十萬,直奔洛陽而去。
朝野一時間陷入慌亂震動。
心驚膽戰地結束罷早朝之後,太子跑去甘露殿,哭著跪了下去:“……洛陽危急,請聖人指點兒臣!”
有大臣說出諸多提議,但他根本不敢輕易應允,唯恐做錯決定。
哪怕他清楚中書省馬相,與門下省魏相,皆是聖人心腹,他該遵從這二人的意見,以往他也是這樣做的,但此事事關重大,朝臣為此爭執不休,他嚇得不知所措。
“有大臣提議,讓京師六萬玄策軍前往……”太子慌亂道:“魏相不曾表態,馬相也猶豫未決,兒臣隻能鬥膽來請示聖人!”
簾帳之後,香丸焚的香霧繚繞,帝王慢慢地閉了閉眼睛。
片刻,威嚴沉定的聲音傳出:“六萬玄策軍不可離京。”
這是京師最後的禦敵屏障,絕不能輕易離京,尤其是清河崔氏族人悉數遷往太原……
崔家與崔璟看似斷絕了關係,但值此關頭卻依舊如此緊密而不避諱,她又焉能放任京師這僅剩下的六萬玄策軍在此等關頭離京,且是往北麵去……
聖冊帝果決的聲音再次響起,字字清晰地落入太子耳中:“令鄭州,許州,汴州等地全力馳援洛陽,不惜代價,不得有失!”
太子連聲應下,忙帶人去擬旨傳令。
離開甘露殿之際,太子的手都是抖的。
他的婚期隻剩下十多日了,可他近日常有一種活不到大婚之日的感覺。
這一日,太子妃的大婚冠服被宮人送到了鄭國公府。
魏妙青被一眾宮人們服侍著試穿上繁重的禮服,等著她的是繁雜的大婚流程禮儀演習,以保證她大婚當日不會出錯。
可魏妙青心頭也同樣一片茫然——她這便宜太子妃,還做得成嗎?那些給姐妹們畫的餅,還烙得出來嗎?
魏妙青茫然間,看向那些圍繞著自己的宮人們,隻覺得所有人都隻是在強撐著做事而已,他們的心頭隻怕也早已被恐懼填滿。
忙累了一整日的魏妙青,在聽聞兄長回府之後,趕忙尋了過去。
魏叔易耐心安撫了妹妹幾句,待妹妹離開後,適才坐回椅中,有些疲憊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今日前去甘露殿求見了聖人,向聖人道出了一個提議——讓淮南道常節使領兵去往洛陽,抵擋範陽叛軍。
魏叔易選擇私下向聖人進言,而非在早朝之上引導太子做下這個決定,正是因為他清楚此事聖人未必會讚成。但為大局慮,他還是選擇一試。
果不其然,聖人拒絕了。
但在拒絕之後,聖人做出了一個“折中”的決定。
魏叔易此時再想起這個“折中”之策,心頭仍不禁湧現出複雜難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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