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郎主說什麼呢。”盧氏道:“我此時不正是以真麵目在麵對郎主嗎。”
盧氏看著臉色愈發緊繃蒼白的崔洐,眼神平靜又認真地問:“可是對著這樣的我,郎主又是何感受呢?”
她自行答道:“隻怕也並沒有比當初的鄭夫人要好上多少吧。”
“不……”崔洐的聲音仿佛是一條繃緊到了極致的直線,微微帶著壓製不住的顫意,那顫意中有諷刺,有怒意,亦有被人揭開不堪後的強自支撐:“你遠比鄭氏可怕……”
欺騙了他十餘年,讓他成了一個仿佛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傻子……這不是可怕又是什麼?
“鄭夫人以自我本真相待,郎主認為她固執可憎。”盧氏道:“我以溫言軟語相侍,郎主認為我虛偽可怕——”
“所以,郎主想求真心,卻又見不得一絲一毫不稱心的本真。”
聽到此處,崔洐眼底更紅了,他倏地提高了聲音:“夠了……你字字句句不離鄭氏,是要為她鳴不平嗎!”
“你並不曾見過我與她是如何相處的,憑什麼便篤定她的死,是我一人之過?隻因我與她脾性不投,便要將這過錯悉數歸咎到我的身上嗎!”
而至今日,距他大婚之期,已不足十日。
次日,盧氏便與崔棠動身離開了安邑坊。
百官嘩然惶亂間,魏叔易一顆心直直下墜著,似帶起呼嘯風聲,這風聲間有一道聲音清晰可聞——這便是氣數嗎?
太子麵容蒼白,冷汗涔涔,幾欲無法站立,腦子裡一陣嗡鳴,反反複複回蕩著兩個大字:完了完了完了。
而即便日後仍有再聚之日,她也沒什麼好怵的——
盧氏走入侍女舉著的傘下,未再回頭看一眼。
怎會如此之快?!
這亦是滿朝文武的心聲。
除非她的丈夫,不滿於她的傲骨與要強,想要折斷抹殺她的一切自我和固執。
李複眼睛微亮起,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轉頭道:“士昂,隨我同去!”
崔洐發顫的身軀僵在這風雨中。
將這些話說罷說儘了,日後沒有機會再見,她也不覺遺憾。
趕來馳援的友軍突然倒戈敵軍,這讓洛陽守軍人心惶惶,士氣銳減,很快便顯露出敗象。
她提起被雨水濺濕的裙角,腳步格外輕盈,笑著道:“走快些。”
她的次子日後也是一半崔氏的掌權人了。
今日她敢和他說出這些話,便是不打算在這段夫妻關係中,再留有任何餘地了。
洛陽城破了?!
母親便又笑著說:【我兒沒哄過孩子,還沒逗過貓狗嗎?一樣的道理罷了!】
“這世間有幾人天生便能脾性相投,不過是對外經營,對內包容罷了。”
崔棠默然片刻,便也點頭。
按理來說,兵力相當之下,即便不敵,卻也至少能支撐一月之久……
段士昂道:“王爺先行,屬下還有事務未料理完畢。”
一時間,亭內寂靜下來,沒人再開口說話。
這是他自談話來,聲音最高,反應最激烈的一番話,周身爆發出洶湧情緒,渾身每一處都彰顯著他的怒意。
“王爺出身李氏皇族,實不必妄自菲薄,將自己同徐正業那等外姓亂臣相提並論。”披甲佩劍的段士昂在旁提醒道。
段士昂微微笑了笑,垂首抱拳道:“多謝王爺。”
她的母親在世時,一直是旁人口中聰慧圓滑的妙人兒。
“郎主一直疑心大郎會認為是您害死了他的母親……”盧氏定定地看著崔洐,拿下結論的語氣道:“但事實上,鄭夫人正是死在了郎主的專橫與自我之下。郎主配不上她,卻又想操縱她,碾碎她——”
但盧氏半點不見畏懼,她靜靜看著這樣的崔洐,再開口時,反倒愈發平靜了。
身為士族女,她早早做好了一輩子且就這樣的打算,卻沒想到,她的人生中,竟會有這等意外的轉機出現。
“此一彆,前路風雨洶湧,郎主還當多加保重。”盧氏道:“即便日後身陷困局,郎主也當儘力保全自己與族人,切莫意氣用事……無論如何,您是大郎的父親,大郎總歸不會置您於不顧的。”
不單如此,他還是一個糟糕的父親,甚至也是一個糟糕的宗子……
這樣的寂靜不知持續了多久,崔洐才終於又聽到盧氏的聲音響起——
這最後的聲音被風雨挾著吹入崔洐耳中,透著幾分不真切。
侍女卻忍不住頻頻回頭往亭中那道身影看去。
盧氏笑歎道:“傻丫頭,若非所迫,誰又樂意拿捏他呀。”
“我確不知鄭夫人與郎主相處時的模樣,但我知曉,即便我已儘力順從郎主之意,卻也依舊不曾見到分毫來自郎主對這份夫妻情分的經營與包容。待相處融洽者,郎主且如此,而待需要磨合者,郎主又會是何等模樣呢?”
母親曾說過的,凡事不必給自己徒增心理負擔……嗯,那她就當父親是羞愧好了。
能不能罵醒他,這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覺得很痛快。
坐進馬車之後,崔棠不禁道:“……阿娘,您說父親他是不是氣得厲害,再不願見咱們了?”
嫁給崔洐後,她每每想到母親這句話,總還是忍不住發笑。
受母親影響,她性情樂觀,也一直遵循著儘量不將喜悲寄托在旁人身上的道理,因此她在崔家這些年,的確也還算開懷。
除此外,盧氏再想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殺死那樣一個女子的可能。
她有些擔憂,她也沒有哄孩子的經驗啊。
崔洐聞言發出了一聲蒼涼諷刺的笑音。
“日後的事,誰也料不準。”盧氏道:“夫妻一場,這臨彆之際,他既然開口問了,我便也不必藏著了。”
“郎主保重。”
她不禁想到出嫁前,母親對她的那些交待。
想到那情形,盧氏心情好得簡直要捂嘴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