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清晨乾淨的陽光,照射在紫微宮門外汙濁的兩座京觀,已經乾涸的血汙在陽光下漆黑似墨,又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兩座京觀一左一右的佇立在宮門兩側,一張張或猙獰、或扭曲的肮臟麵容,正對著禦道,直麵著禦道上被大批金吾衛護送入宮的文武大臣們,仿佛是在夾道歡迎他們。
然而打他們麵前經過的每一個文武大臣,個個都瑟瑟發抖的佝僂著身軀,神色驚惶的以袖掩麵。
極少數能壓製住心頭慌張的文臣武將,從這兩座京觀前方經過時,也都麵色慘白的目不斜視,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沒有一人,敢於直視這些昨日清晨都還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同僚們!
唯恐從他們臉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隊金吾衛眼見自己的護送的大人物,雙腿抖得一瘸一拐,似有癱倒在地的跡象,好心的提醒道:“秦大人,您加把勁兒,今兒可不敢誤了時辰啊!”
平平無奇的言語,落到這位大人物的耳中,不知怎麼的就生出了歧義,嚇得他兩條腿一軟,當場就要表演撲街。
而護送他的金吾衛們見狀,也沒有上前攙扶他,隻是默默的將腰刀拔出鞘三寸。
鋼刀出鞘的摩擦聲嚇得這位大人物渾身一激靈,使出吃奶的勁兒踉踉蹌蹌的往前竄,一邊竄一邊大聲疾呼道:“本官能走、本官能走……”
淒涼而狼狽的模樣,令周遭的其他大人物都險些哭出聲來。
何至於此啊!!!
一乾文臣武將,就這麼在近千金吾衛的護送之下,沿著筆直的禦道兩側晃晃悠悠的走向金鑾殿。
這條禦道,他們已經走了很多個年頭。
年長者,走了二三十年才從宮門口走到了金鑾殿上。
年輕者,也用了二三十年才從私塾的課堂上走進了這座宏偉而壯麗的宮殿。
然而這條熟悉的禦道,今日卻顯得格外的漫長。
比他們走過的那二三十年還要長。
長得他們都在腦海裡放完人生跑馬燈了。
……
金鑾殿內。
身著紫紅色圓領四爪蟒袍、頭戴烏紗帽、腰係玉帶的楊戈,背對著龍椅站在禦案台階下方,雙手拄著冷月刀閉目養神。
畏畏縮縮進入殿內的文武大臣們見了他,縱使許多人都是今日第一回得見,卻都一眼認出了他。
他們拘著肩、塌著腰、垂著頭,輕手輕腳的走到自己往日站立的位置站定,既不敢左顧右盼、也不敢交頭接耳,心頭煎熬得每一秒都好像三個春秋那麼長!
“鐺……”
清韻的鐘鳴聲響起,宣告大朝會開始。
列隊的文武大臣們抬眼偷偷左右四顧,發現金鑾殿內的同僚……至少少了四分之一!
末了再飽含期待的抬起頭來,望向殿上……往日這個時候,小皇帝就會在眾星捧月之下,從屏風後繞出來閃亮登場。
然而今日他們望了許久,也沒能等來小皇帝那邯鄲學步的蛇行貓步身姿。
隻等來了麵向他們的那道同樣年輕得過分的挺拔身影,慢慢的睜開雙眼。
他麵無表情的環視了一圈,在一雙雙心驚膽戰的目光注視下,張口語氣平淡的念出長長一串人名:“石士修、向成康、崔思學、徐廣義……”
他每念到一個人名,就有一隊如狼似虎的金吾衛衝進人堆裡兒,揪住一人按倒在地。
楊戈一口氣念出了二十餘人名字,然後在無數變作驚恐的目光之中,輕輕的一揚下顎:“拖出去,斬!”
頃刻間,一眾被按在地的犯官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聲嘶力竭哀嚎道。
“冤枉啊,路亭公下官冤枉啊!”
“本官乃先帝爺欽點的狀元,是朝廷命官,狂徒你豈敢殺本官!”
“陛下,老臣一腔赤誠可昭日月啊陛下……”
“中堂大人,中堂大人您為下官說句話啊……”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啊!”
還能站立在人群之中的文武大臣們噤若寒蟬的垂著頭,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敢斜這些犯官一眼,唯恐這一眼就將他們打成同黨,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連自忖問心無愧,挺胸抬頭屹立於百官左側首位之上的王江陵,此刻麵色都有僵,瞳孔一陣陣猛縮。
此刻他也如昨夜的南宮飛鷹一樣,不斷的以為楊二郎殺到這裡就會罷手,不斷的被楊二郎的決心所驚駭……
那種完全預料不到的感覺,就像是在崇山峻嶺之間翻山,總以為眼前這座高山就是這片山脈裡最高的山,結果翻這座山後才發現這座山後邊還有一座更高的山……
翻不完,根本翻不完!
楊戈麵色冷淡的注視著那些犯官,任由他們哀嚎、任由他們哭喊,麵容冷峻的就像是一尊雕塑。
犯官們的哀嚎聲、哭喊聲漸行漸遠……
直到金鑾殿內再也聽不到哀嚎哭喊,楊戈才再次開口,淡淡的輕聲道:“我今日來此,不為彆的,就是來認識一下諸位大魏柱石、廟堂棟梁。”
“你們應當都認得我,我今日也認識了諸位。”
“今日一晤,我楊二郎與諸位就算是認識了。”
“我還算年輕,身子骨不錯,武功還過得去,平生也未作過孽,我想我的命會很長,比諸位的命都長。”
“從今往後,我就算是睡覺,也會睜著一隻眼睛盯著諸位,盯著諸位的兒女,盯著諸位的子孫。”
“但凡再讓我發現,誰膽敢再拿天下人做棋子,他會死無全屍、會斷子絕孫、會遺臭萬年……”
“你們應當知曉,我楊二郎從不說大話。”
“糧價上漲的事,我再給諸位半月時間。”
“你們搞定糧價,我就放過你們。”
“你們搞不定糧價,我就搞定你們。”
“彆想著辭官……”
“這個爛攤子是你們搞出來的,在沒搞定這個爛攤子之前,伱們誰都跑不掉。”
“至於糧價恢複正常後,你們是去是留,請隨意。”
說完,他提起冷月刀,大步流星的往金鑾殿外行去。
他的步伐不重,卻好似每一步都踏在百官心上……
……
楊戈離去許久,金鑾殿內都依舊保持著寂靜。
“陛下駕到!”
忽而,一聲高亢而唱喏聲從龍椅的屏風後傳來。
群臣有氣無力的撩起官袍下擺,跪地行禮:“恭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鴻昂首挺胸大步走上龍椅,掃視了一眼殿內稀疏的人影,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旋即他便麵色如常的淡聲道:“眾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