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頭正回憶著稍後要買哪些東西回家,忽然聽到鄰桌那兩個作讀書人打扮的食客蛐蛐咕咕的議論道“聽說了嗎?貴州的楊再顯打贏了朝廷的兵馬……”
“你也聽說了?要我說,朝廷那些兵將全是廢物,區區一個……”
“噓,你聲音小點行不行?你想死我還想活呢!”
“你怕個錘子?我們劉大人與那楊再顯又不是一條船上的人,朝廷出兵討逆,劉大人還應招前去聽令了呢!”
“此一時彼一時啊,朝廷兵敗……”
楊戈慢慢擰起眉頭,麵無表情的將筷子往桌上一拍,高聲叫道“店家,結賬。”
“來了……”
從小飯館裡出來,楊戈尋了個沒人的角落,大致辨認了一下方向後,縱身而起。
……
傍晚時分,貴州楊再顯部大營。
“第一步走穩了!”
頂盔摜甲的楊再顯大馬金刀的雄踞於帥帳之上,揮斥方遒“如今就看朝廷給不給得起價錢了!”
以不到十萬之數的西南土司聯軍,衝破朝廷三路大軍的封鎖,好似遛狗一般的將三十萬朝廷兵馬玩弄於西南的窮山惡水之間,他足以自傲!
“意思是這麼個意思……”
帳下仍舊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麵帶黑鐵麵具的樓外樓金使,聲音沉穩的搖著頭徐徐說道“但事可不能這辦。”
楊再顯沉吟了幾息,忽然笑道“還得以退為進,好言分說是吧?”
金使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你們現在放低姿態,好言與朝廷分說,天下人會高看你們一眼,二爺也會高看你們一眼,該是你們的,就算朝廷不給你們,二爺也會記在心裡。”
“可你們若是咄咄逼人,就算朝廷看在大局的份兒上捏著鼻子低了頭,天下人也會依舊視你等為匪,還敗光了二爺對你們的好感,就算你們能搏到更多的利益,遲早也得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楊再顯連連點頭“我懂、我懂,虧本的買賣可不能做!”
金使點頭“將軍心頭有分寸就好,接下來,請將軍務必約束好麾下將卒,千萬不要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二爺的眼睛裡,可揉不得沙子!”
楊再顯聽言鄭重的抱拳拱手“請金使放下,楊某早就與各家族長把話說死,誰人若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禍害百姓,我楊某容不得他,西南也容不得他!”
金使聽言起身,正待告辭,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厲喝聲“什麼人?”
“來人啊,有刺……”
話音未落,兩道人影就倒飛進了帥帳之中。
二人驚駭的一定睛,就見到一道身穿麻衣短打、腳踏千層底布鞋,長發用一根發繩隨意束在腦後的高大青年人,赤手空拳的大步走進帥帳。
金使一看清來人的模樣,登時就定在了原地,不敢言語、也不敢亂動。
他臉上帶著麵具,楊再顯未能發現他的異常,楊再顯看了一眼帳下痛呼的兩名侍衛,再聽著周圍傳來的層層疊疊腳步聲,壯著膽子起身抱拳道“朋友,那條道兒上的?”
楊戈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便扭頭看向一側完全不敢動彈的金使“樓外樓的人?”
金使顫抖著雙手抱拳“回、回二……”
“啪。”
楊戈反手一耳光,抽飛了他臉上的麵具“是我沒有把話說清楚,還是你們沒有把我的話傳清楚?”
原地旋轉了一圈的金使,既不敢捂臉、也不敢去撿地上的麵具,畢恭畢敬的垂首躬身,捏掌一揖到底“小的知錯,請二爺責罰!”
適時,大批聞聲趕來的侍衛手持刀槍衝進帥帳內,厲喝著圍向楊戈。
此起彼伏的厲喝聲、咆哮聲,吵著楊戈心煩的一跺腳,蕩開一股雄渾的氣勁,將衝進來的士卒儘數打翻在地。
前一秒還氣勢洶洶的無數厲喝咆哮之聲,登時就變成了滿地痛呼哀嚎之聲。
“噤聲!”
楊戈輕輕的開口,吐出聲音卻好似霹靂般在周圍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而他的目光,至始至終都在金使身上“給我一個理由!”
俯首躬身的金使渾身汗出如漿,雙腿完全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栗著,絞儘腦汁的邊想邊回道“小的不敢欺瞞二爺,前番二爺命樓中給楊將軍帶話,便是小的前來知會的楊將軍,深知他是一位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好漢。”
“此次二爺命我等知會楊將軍收兵息戰、還天下太平,小的趕到此地時,適逢楊將軍所部明麵上被朝廷逼入絕境、敗亡在即,暗地裡卻在行以示敵以弱、誘敵深入的惑敵之策。”
“若是那時強令楊將軍向朝廷投誠,不但他麾下這十數萬西南好男兒難得善終,二爺在朝廷那邊也會承擔極大壓力,小的便一時豬油蒙了心,大膽給了楊將軍一個放手一搏的機會,心想楊將軍若與朝廷大軍打個平手,十數萬西南男兒能得一個善終,二爺在朝廷那邊也不會有太大壓力……”
“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違二爺為天下計、為蒼生計的本意,請二爺責罰!”
楊戈麵無表情的回過頭,直視帳上不停擦汗的楊再顯,指著金使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無形卻仿佛有質的沉重威壓,壓得他心頭恐慌不已,明明身處萬軍從中,卻有赤身**身處狼群包圍之中。
但麵對楊戈的詢問,他還是強撐著抱拳道“啟、啟稟二爺,金使所言大致是真,不過當初是在下一再苦苦哀求金使,請他給我西南三省一個與朝廷談判的機會,金使才一時心軟,給了在下這個機會。”
“千錯萬錯皆錯在楊再顯,金使對二爺至始至終都忠心耿耿,無時無刻不在為二爺著想,請二爺看在金使滿腔赤誠的份兒,饒過金使這一回,一應罪過,楊再顯願一力承擔!”
楊戈冷冷的嗤笑了一聲“你們到是肝膽相照啊!”
金使“小的知罪!”
楊再顯“在下慚愧!”
楊戈沉吟了片刻,扭頭看向金使“滾回去告訴你家道尊,給你尋看大門的位子,再讓我聽到你搞風搞雨,後果自負!”
金使如蒙大赦,連連點頭道“小的知錯,謝二爺饒命!”
楊戈再回過頭看向楊再顯“你要擔當,我就給你一個擔當的機會,我不管你們後邊與朝廷怎麼談、其他土司結果如何,你楊再顯這輩子都給我釘死在北疆,膽敢再踏出北疆一步,後果自負!”
說完,他轉身化作一道金光掠出帥帳,衝天而起。
楊再顯目瞪口呆的望著帥帳之外,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道“還真的是‘嗖’的一聲就走啊……”
金使苦笑著直起身來,仿佛溺水的人上岸那樣,渾身顫栗著不停擦汗、大口大口的呼吸。
“金使,受楊某連累了……”
楊再顯麵帶愧色的扭頭向金使抱拳拱手。
金使苦笑著搖頭“不怪你,是我低估了二爺的決心。”
他原以為,隻要結果是好的,就算過程有些許波瀾,二爺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不曾想,二爺心頭那杆秤上放的,竟然還是人命……
簡直不像個大人物!
“這或許就是二爺為什麼是二爺的原因吧……”
楊再顯也苦笑著說道,都說百聞不如一見,他今日算是見識了,什麼才是一等一的人物。
與二爺那樣的人物比起來,他楊再顯心頭這點溝溝坎坎,太小家子氣了!
簡直上不得席麵!
“楊兄……莫要太過憂慮。”
金使遲疑了片刻,壓低了聲音輕聲道“二爺方才那意思,不是讓你去北疆送死,而是讓你去北疆紮根,彆再回西南了。”
楊再顯臉上的苦澀越發濃鬱“我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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