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看到,但他知道更遠處是山裡巨大的水壩和自來水廠,視野可及與不可及處的供水都由這個龐然大物吞吐。
那種以雷電和鋼鐵驅動的偉力日夜不息,驅散了自古至今麵對宏偉天地的迷茫與恐懼,打開水龍頭時你就能感受到人類的力量從遠山到眼前無處不在。
而這裡,在這個仿佛時光倒流了數百上千年的地方,小小的村落加上周圍不多的麥田就是人類掌控的所有區域,隻要不到十分鐘你就能從人類的疆域踏入純粹的原始之地。
那裡是雲杉和各種未知之物的領地,寒霧遊蕩的地方有狼群與其他披著皮毛的和鱗甲的未知野獸徘徊,在包圍著人類渺小造物的廣闊亙古的黑暗中注視著他們,與審視鹿群沒什麼區彆。
現代人往往喜歡嘲笑古人的迷信與愚行,殊不知自然與未知的偉力在這樣的黑暗中是何等的驚心動魄。就算血漿恐怖片中的惡靈鬼魂,在這樣的壓迫感中也顯得不足一提。
從狼群襲擊人類的故事,到某個偏遠村落在一夜之間消失的傳聞,更為令人不寒而栗的內容往往在發生很久後才被偶然路過的旅人發現,受害者早已變成了難以分辨的物質,被這個黑暗籠罩的野蠻世界吞噬殆儘——而更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則是連著發現者一起吞入腹中,繼續用地圖上的空白偽裝自己。
此時,人類最為先進的武器,也就是彆在他腰間的劍,像是牙簽一樣可笑無力。哪怕最為狂妄的傳說故事中,也不曾有敢於挑戰群山的凡人。
克拉夫特,異界的那一部分,曾覺得腳下的大地是如此狹小,以至於在短短的幾百年間就讓人類感到擁擠,所有壯麗或詭異的傳說在科技奇跡下無所遁形,隻有星空中還存在著等待開發的迷題。
而現在,他有些不太確定了。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兩個毫不相乾的靈魂——如果真的是靈魂的話,是能被被攪和到一起的。這是無論那邊還是這邊都沒法解釋的現象,說出去也隻會被當做狂人的囈語。
這是否說明,其實這個世界還偷偷地藏起了它的另一麵?那是更為瑰麗和混沌的領域,是人類引以為豪的科技尚未觸碰到的部分。
就是這樣的謎團,在克拉夫特麵前掀開了一角,僅僅這一角就以不可想象的方式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對其過去短暫的一生中建立起的世界觀產生了尖銳的質疑。
它猶如曾飄蕩在二十世紀物理學界頭頂的小烏雲,像是完美天球上瑕疵的一角,粉碎了過去牢不可破的一切,需要一套全新的理論來彌補這個對整體而言不足萬一的致命缺陷。
可他現在正站在一扇做工粗糙的木窗前,黑暗撲麵而來,吞噬了視線中的一切。他有限的才能在這樣蒙昧恐怖的黑暗前不值一提,哪怕有些許超越這個世界的、沒頭沒尾的專業知識,在這裡也是不合時宜的屠龍之技。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克拉夫特能感覺到一種不明的渴求在身體深處湧動,它可能早在昨晚就滋生於這個靈魂的角落,無視一個人性格與**,自顧自地無聲蔓延。直到萬籟俱靜時,你注意到一支它的藤蔓,才會明白它存在於你的身體裡,龐大的根係深入意識深層。
沉默中,克拉夫特凝望著窗外找不到視線落點的黑暗世界,失去了視覺後聽力變得更加敏銳。他注意到,似乎有細微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沉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