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像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長久的、像水流磨平磚石棱邊那樣的時間後,隊伍中有人發出聲音,被空間中回蕩的水聲打散。
出發前每個人都見過展示的拓片,那是些不過掌麵寬的六邊形,幾個一簇地被扁平地夾在舊書頁裡,容納著怪異、難以斷代的紋路。
大概隻有最敏感多慮的人會將其與未被發現的異教、醫學院學院內的活動聯係到一起。
格林就是這樣的人,有時他具備一種驚人的直覺,能在一大堆令人目眩神移的信息裡找到關鍵,像鷺鷥的尖嘴啄中與水波鱗影融為一體的遊魚。
事實證明,大多數時候這並不是那些偏執、強迫症發作、急於升遷者的妄想式推理,而是一種神賜的天賦。
正因為此,一個毫無背景的人物,能在教會重要機構內為自己掙得一席之地。
修士們願意聽從他的指令,畢竟連水手也知道該上捕到魚最多的船。隻要跟著乾點體力活,多半便能得以分潤有保障的收獲。
按照既往套路,他們有概率會找到一組藏在地下的異教符號,並順勢摸出聚集場所。
而見到的東西遠超意料,誰也無法想象,就在敦靈地下埋藏著堪比教堂正廳的空間,大量通向此地的隧洞將水彙成瀑流,投入震響怒吼的六邊形深井。
在淺灘渾水中循鷺鷥指引、希望摸索得一尾小魚的人,撈出了雙掌十指不能執握的褪鱗。
“我再問一次,這是下水道?”
“不管它的建造目的是不是,反正現在是了。”格林一時失語,不過很快鎮靜下來,“一個特彆大的遺跡,隻不過這次是完整的。”
他的態度給隊伍帶來了很大安慰。無論建造這些東西的是什麼人,都早該消失在茫茫的時間長河裡,不留姓名。
“我們最該擔心的是往哪走。”
將他們引導至此的通道隻是諸多開口於此的同類中一條。格林再敏銳也不是織網的蜘蛛,能準確感知到獵物在那根絲上。
“你繞行時有看到活動痕跡嗎?”
“沒有,或者說沒有明顯到足以引起注意的蹤跡可循。”克拉夫特如實道。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這處地下建築本身,還有那些由中心六邊形井放射出的割裂溝痕。
這裡隻有岩石是恒定的,其餘淤積、苔蘚,或是曾存在過的蹤跡,都會被水流洗刷殆儘。
甚至連岩石本身也不是不變的,部分裂溝邊緣稍顯鈍拙,石縫寬鬆多生苔蘚;而有些就棱線分明,以至於看著感覺多少有點……新?
它們隨意的分布也與對稱規則、同心嵌套的整體布局不太吻合,像是後來者,而不是包含在設計中。
“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克拉夫特維持著對環境的疑惑思考。場景中處處不符合常理,又摸不著頭緒。
“都找一遍。”
“這未免……太過誇張了。”哪怕作為意願最強烈的人,也沒法這麼果決地做出決定,“還是先再仔細搜索一遍吧,如果他們經常來,還是會留下痕跡。”
“我們不可能把這些通道都翻一遍。”
“不,我們可以。當然,前提是確認無法明確方向的情況下。”格林的語氣不玩笑反話,是真的在思考這個辦法的可能性。
“通道裡空間足夠大,我們隻要往回退些,建立一個中轉休息營地,就會方便很多。”
“下水道紮營?”
“有時那些躲藏在下水道裡的家夥會把某一段當據點用,既然如此,我們也可以。”根據以往的搜捕經驗,這些地下空間不是封閉環境,長期逗留完全可行。
人員可以省下大量往返時間,返回在中轉站休息、補充照明物後再繼續探索。
總共數十條通道,開口於這個用途不明的地底空間,接下來他們要在此花費的時間不會短,不排除需要更深入的可能,顯然不可能次次從地麵出發。
停頓一會簡單估算後,他越發肯定這個想法,“大概還需要三十人,還要不短的時間,穩妥起見至少要幾天,運氣好的話我們不用搜完所有。”
“聽起來不妙,你有考慮過下雨嗎?這可不是近地表的地方,沒人知道多大範圍的水會彙聚到這裡,到時候流速會很急。”不止水量問題,出於各種考慮,克拉夫特相當排斥在這種環境久留。
尤其是想到正處於一座功能、規模、年代均不明了的遺跡裡,其規模非常人所能為,又沒有在記載中流下任何痕跡。
這使他覺得越是在黑暗幽邃中行走,就越是遠離那個熟悉的世界,隨水道漂流入那條曆史中被隱去的支流,重蹈迷失者的覆轍。
他們特征鮮明的正六邊形風格造物留存至今,本身卻不知所蹤。
即使已經被作為下水道用了數百上千年時光,也不能抹去空洞中充填的怪誕氣息,似若那些建造此地的鬼魂仍徘徊在漫長黑暗的甬道裡,無聲審視著生者。
“最近不像會下雨的樣子。但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安排人在上麵注意天氣,這裡沒有可固定的地方,激流會直接把人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