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克拉夫特如約在診室裡陪戴維坐了半天牢,附帶高強度勞動。
這屬於一項需要長時間專注,並且看不到儘頭的工作;是耐心和精力的無情碾盤,煩躁和疲憊的最佳溫床。
大致的流程就是坐在一個小房間裡,每次開門放進來一個、或者兩個人,也可能是幾個人。用同樣的語氣問同樣的問題,把主觀敘述歸納成簡潔、邏輯明確的描述術語,並形成紙麵記錄歸檔。
時不時需要打斷病人和家屬,把談話內容從意猶未儘的跑偏方向拉回來。
一些方言俚語使交流更加的不順利,常出現病患家屬焦急地說了一大段、而聽者隻感到身在國外的狀況。需要戴維介入進行“翻譯”才得以繼續。
克拉夫特的表述也很難準確地被理解,哪怕要求對方坐下、平躺的簡單內容也常需要重複一到兩遍。當這種細節處的重複進行了足夠多遍,每再一次重複都開始讓人發自內心地感到煩躁增長。
都不是什麼大的障礙,但涓滴積累起來,就使得整個流程沒法像流水線一樣按部就班地順暢運行,而是被各種想得到想不到的小磕絆延長,效率肉眼可見的低下。
每每在診室開門的間隙看向外麵,就會發現湧動的人頭沒有任何減少趨勢,反而隨著太陽升高越來越多。
就以現在的速度,一天接收數量不可能超過五十個,這還是克拉夫特能從天亮開始不吃不喝、臀部粘在椅子上坐到傍晚的前提下。
顯然這不可能,克拉夫特沒法真的粘在椅子上一整天,還有各種火急的事會把他從椅麵上燙起來。
臨時病房裡還有不少昨晚確認符合人工氣胸術指征的,交給戴維隻會讓病人越積越多,必須在再次塞滿前處理。
他開始慶幸昨晚篩出去了大半,饒是如此也還有十幾個需要動手。
兩套器材,一套使用、一套消毒的最大化速率下,還是用掉了午休和半個下午,其中又有一半用於批閱那些原始版本的病曆。
即使經過一道整理修改的二次加工步驟,送到手上的成品也相當令人不好開口評價。
委婉來說,這裡大部分病曆平均每三份就有一份開創全新名詞,至少有半數徹底地顛覆了《人體結構》裡一到兩卷的內容,小部分具有複刻醫學界傳統藝能——進軍界的潛質。
不是太繁就是太簡,存在部分常識性錯誤。
倒不能完全怪戴維,畢竟他拿到的一手信息質量堪憂,倉促下改不出什麼東西。
克拉夫特默默地把那些地方圈出來,找了個不太容易翻到的抽屜放好,以免被哪天來參觀的維倫講師翻到,再起吊銷某人學位證的念頭。
處理完手頭工作後,往診室裡瞄了一眼,戴維正淹沒於下午的熱浪和人浪中。
新留住病人開始填上剛空出的床位,助手和學徒往返其間。
而克拉夫特本人成功從診所脫身,換了一身衣服翻出後院圍牆,趁著最後一段白天去查看格林神父那邊的情況。
天氣尚可,想必那邊還在四通八達的地道裡做排除法。
值得高興的是,審判庭確實還沒甩開合作夥伴單乾的企圖,墓園門口喬裝警戒的崗哨任他刷臉進入。
克拉夫特試著與其攀談,但那人表示也不了解下麵情況,隻負責在此站崗、監測天氣情況,還有履行作為守墓人的正常職責,攔下顯然不像單純來送葬的人。
看樣子下麵還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發現,否則早該有人上來報信。
試圖省點力氣未果後,克拉夫特決定親自下去走一趟,去看看情況,與指揮者麵談。
昨夜那種一路跟隨的窺視感,以及其中蘊藏的惡意,讓他很難不懷疑什麼人或彆的東西注意到了他們的大動作。
這屬於早有預料的事,但他沒想過會來得那麼早,又是以這種形式,似乎提示著這套排水係統並不如所見的那麼空曠,而像是反轉倒映入灰土下的城市脈絡,被有心者利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