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落在那團盔甲中鑽出的東西上,順著形體鼓動塗滿表麵,鍍上了一層變幻的光亮色彩。
至於其本身,是一種半透明的熒白色,能看到其中混合的纖絡和點片狀的尖銳影子,隨活動擠向接觸麵,舒展包裹住對方,將奶酪般熔融的獵物攪碎。
受害者的掙紮在傾倒燈油前就結束了,而那東西變得更為活躍、有力,被包裹的遺骸在碾磨擠壓聲中坍陷,化作半固態物質中的一部分。
未完全消化的碎骨片納入其不定形的牙床中,成為咀嚼下一個獵捕對象的幫凶。
這使人類痛恨自己的直覺和想象力,能透過半透明表皮下的陰影,想象到軀體是如何被解離、融入對方,仿佛兩者本就是一體。
格林舉起火把戳刺。儘管沒有眼睛,那團物質明確地感受到了襲近的熱源,隆起形成了某種糾集延伸的結構,反朝他撲來。
光澤閃爍的白色物質試圖繞過炬火、纏上裸露的手腕,但神父的劍術不允許他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上失手。
兩者在半空相撞,從接觸點起,那層油膩光澤騰起灼眼的火焰,飛快蔓延至整個怪異形體,裹住舒張的白色,使其反射性地收縮。
它停滯了一瞬,緊接著沸騰起來。
半固態形象如看起來那樣富含水分,爆發的熱量使其汽化,急劇膨脹、鼓起,撐開皺縮的表麵,形成密集泡狀物。
皰簇在火焰中生發、膨隆,互相融合,將表皮從內容物上剝離,隨後破潰釋放出熏烤帶血腐肉似的灰色氣霧,散發出一股仿佛由被褻瀆者靈魂發酵而來的惡毒味道。
一些令人尤為恐懼的低啞音調從滾沸的燃燒中傳出,他們從裡麵聽出了數個熟悉而不完整的口音、包括一個剛以為再也不會聽到的,被鸚鵡學舌式地重複著,拚湊似是而非的詞句樣發音。
那團東西聳動著繼續收縮,遵從本能向自己的殼——那具盔甲退去,嘗試著鑽回盔缺損處。大片烤乾的部分被鏽鐵毛刺剜下,帶走了一部分燃料。
然而第二瓶燃油及時澆在頭盔上,助長了燃燒態勢。
這次盔甲沒有起到保護作用,導熱性能良好的金屬烤灼著含水組織,滋滋作響的油水混合物不斷滴落,沿縫隙滲進內部。
隨著最後攜帶的油脂灌入,把盔甲變成完完全全的烤爐,那些擬人的聲音逐漸低落。
火焰從內部噴出,把麵甲柵格烘焙成焦黑色,夾著灰燼的水汽使燃燒現場更加迷離,無法久視。
格林艱難地咳嗽幾聲,避開煙霧大口喘息,視線始終不離那幅盔甲。
盔甲的上半身小幅抽搐幾次,徹底停了下來,回到一具古老金屬造物應有的安靜。
片刻眩暈襲來,是那種精神嚴重消耗時的症狀,他在水中趔趄了幾步,扶向通道磚壁,光滑的觸感讓手掌摸了幾次才找到一條磚縫作為支撐。
“該死的,我們得往前走。”格林用哆嗦的手解下另一支火把,放在還有火苗的頭盔上引燃。“把你帶的燈油分我一部分。”
“抱歉,神父”修士猛地一顫,回過神來,比後怕更先出現的是羞愧。
魔怔般的恐懼在那一刻使四肢僵硬,沒能做出任何反應,這對自詡虔信無懼的人來說很難接受,足以產生最嚴重的自我懷疑。
“遲些再說吧,我們顯然不是這東西最先遇上的人。”他的懺悔被格林打斷了,後者略帶疑惑地觀察自己扶著的牆麵,發覺這段隧洞壁上的異教紋刻似乎沒初見印象那麼密集。
蜂巢狀紋刻間有空白,而不是覆蓋了整個牆麵,它們與正常的石磚交錯存在。
像是場景在他全副身心集中於戰鬥的時候偷偷撤去了一部分,前後無法完全對應。可突發狀況下,之前根本沒有機會多加觀察,隻能當做錯視。
倚牆稍恢複了些體力,格林繼續向前,在走過那具稍冷卻下來的鏽蝕盔甲時想到了什麼,駐足用劍鞘掃剝開胸甲背部的黑灰和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