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進入教會浩大圖書庫的人確實不算很多,而不受限製地查閱文獻屬於一項特權和榮譽。
或許是普遍受過教育,所以才更明白知識的匱乏和易碎。自第一個傳教士踏上王國的海灘,至聖母大教堂落成百年,組織和私人對文字的製造和收集就沒有停止過。
不少有教會背景的人物都沾點類似習慣,熱衷於整理翻譯古籍或記錄各種內容。曆史、詩文劇目、民間文化、醫藥偏方,甚至各種瑣細小事,這取決於個人癖好。
由於不成係統,這些東西龐雜而易碎,就像一尊精美的大件玻璃器,很容易就在某次意外或家境變化中丟失,散碎到茫茫漠漠、不知其價值的文化真空裡去了。
但總有一部分被收集起來,譬如書主人臨終前向信仰的捐獻、某位修士的購物成果,再加上教會本身就是一個豐富的出產源,數量就會變得相當可觀。
甚至很多“容易使心智不堅定羔羊誤入歧途”的內容,也有留檔保存,以備不時之需。
當然,涓滴不一定總能彙成江流,更可能引流不暢聚成死水潭;細胞分裂也不一定意味著身體生長,無序增殖的隻能叫腫瘤。
教會的收藏庫比較接近於後者,還是晚期的那種。畢竟要撥劃出冗員來做一項漫長、收益沒保障的整理歸類工作是很難的,實際上能勉強完成維護已經殊為不易。
就像一個巨大的蓄水池,管理員隻顧往裡倒水,不注重清理,甚至都不一定仔細查看自己往裡倒了什麼,多年下來的環境可想而知。
對試圖從中挖掘出有用內容的人而言,不能說是滄海撈針吧,也隻能說是糞坑蝶泳。
而格林發現自己就是抱著片舢板站在岸邊的那個人。
“來還書的嗎?”抄寫的修士瞄了一眼來人胳膊底下夾的精簡版,繼續低下頭去逐字轉錄一本舊書的內容。
“不,這是我自己的。”格林把書藏了藏,這是當年還在攻讀神學學位時留下的東西,現在還跟新的一樣,“我是來找書的。”
兼職管理員的修士,天然帶著那種比起人來更喜歡與書交流的氣質,沒有妨礙或提供便利的意思,“請便吧。”
背後是遠比審判庭證物室大的空間,成排的架子靠著支撐柱擺放,文字的各式載體在上方參差不齊地擺放著。
如果沒看錯的話,在裡麵還看到了板刻,不是拓印的那種,而是不知從建築還是什麼物件上拆來的原物,就那麼找了個空位放著。
來前還想著最好低調來去,找到相關資料就走,現在想來應該是太高估了自己水平。
就手裡這本複習了兩三天的書,連目錄都算不上。
形勢所迫,審判庭的神父還是放棄了自行解決的打算,小聲問道:“請問要找王國早期相關的書應該往哪走?”
抄寫修士抄完單詞的最後一個字母,提起筆擱在一旁的墨水瓶沿上,騰出手來向後方伸出,在格林要感謝他指認方向時,側身掃過了半圈、涵蓋整個書庫。
“我相信您可以在大部分書架上找到感興趣的內容,就像每一片海灘都能撿拾海螺。”
是的,然後我就和你一樣在海灘上數沙子荒廢了一生時光。格林暗自腹誹道。
他早該想到,能出現在這的都是那批學魔愣了的家夥,對閱讀灰塵味文字產生了扭曲的癖好及基於此的優越感,以至於喪失了融入正常社交的能力,所以才會被發配過來。
既解決了管理書庫的需要,也解決了這幫人就業的麻煩,就是折磨了來找書的人。
在格林看來,這些人比起修士,更接近於最癡迷的那一批學者,或者兩者本就不存在清晰界限。
但他沒有把看法表達出來,隻是及時打斷了對方繼續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傾向,“我想找些關於貴族家係的書,越早越好的,請問有什麼推薦麼?”
“越早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