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也腳踩足榻,雙手摸著冰涼的座椅扶手,強行壓住了險些破防的情緒,不再去想原主的各種傻缺操作。
冷靜。
越是絕境,越要冷靜。
首先,任也並不清楚這個“大型劇情扮演類”星門的具體規則,以及比較詳細的機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不能輸,不能太被動。因為黃維親口說過,在此之前的連續任務中,已經有四個玩家都死了……
走錯一步,萬劫不複。
其次,自己這個廢物懷王的身份,對在場官員而言沒有任何威懾力,甚至就連門口的親衛兵都不一定能聽他使喚。也就是說,想要安全度過這次逼宮事件,就必須得找到自己能控製的點。
哪個點能控製呢……
任也徐徐掃過大殿,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王靖忠身上。他沉思半晌,模仿著原單位某位副局的口吻問道:“意欲謀反,你可有話說?”
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在殿內回蕩,滿身是傷的王靖忠,用渾濁的雙眼看向了任也。
二人對視片刻,任也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剛才主動詢問王靖忠,其實就是想試試這個人的“品性”,看他能不能在這殿上出賣自己,而後者回給他的眼神是堅定和愧疚。
在這一刻,王靖忠同樣自行腦補了任也問話的意思。他跪在地上,滿身的傷痕還在隱隱作痛,但他想到的卻是,當初自己與先王並肩,血戰南疆時的種種畫麵……
滿頭白發的王靖忠,四肢戴著枷鎖鐐銬,蒼老羸弱的身體被禁錮,但他依舊費力地挺直身體,將目光投向了王妃——許清昭。
華貴冷豔的王妃,身著太極道袍,渾身散發著出塵的氣質,見王靖忠看向自己時,雙眸依舊淡然如水,仿佛這裡的一切都跟自己無關。
“屬下確有話說。”王靖忠洪亮的聲音響徹存心殿。
任也微微皺眉:“你有何話說?”
王靖忠跪在地上,脖子挺得筆直,渾濁的雙眼湧出淚水:“屬下想起了南疆烈馬,異域美人;想起了我曾與先王飲三杯熱酒後,率兵殺向敵陣,不勝不還的豪邁;更想起了我與先王並肩清涼山,誓保大乾每一寸疆土的壯誌!現如今,先王故去,屬下也老了……手不能提刀,身不能披甲,這老邁昏聵之人,怎可讓我幼主為難?!”
振聾發聵的喊聲,傳遍存心殿。
任也瞧著那跪地的白發老人,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心疼。他知道,對方這是錯會了自己的意思。
“屬下這便赴死,願我幼主有朝一日再提鎮國劍!!!”王靖忠閉眼高喊。
劉紀善率先反應過來,如跳梁小醜一般抬手呼喊:“快攔住他,這老匹夫想要尋死!”
殿外,兩列親衛聞聲未動,甚至有人聽出王靖忠話裡的意思,都不自覺的眼圈泛紅。
“我主入殿,老臣行禮!”
王靖忠再次挺直身軀高喊,隨即恭恭敬敬的一頭砸向地麵。
“刷刷!”
周遭至少有七八名官員,同時伸手阻攔,他們想要拽住王靖忠的身體。
“嘭!”
頭顱重重地落下,地麵石板龜裂,紅白相間的鮮血竟頃刻間鋪了滿地……
那蒼老的身軀還保持著跪伏在地的姿勢,但腦袋已經與地板同時碎裂,隻剩下滾燙的鮮血還在流動著。
他自幼習武,力大無窮,如若一心求死,又豈是幾名文官可以阻擋的?
大殿之上再次安靜下來,眾官員全都懵了,萬萬沒想到王靖忠會用這種方式破局,難道他不想要家人了嗎?
任也同樣懵了,他真的沒想到,自己隻問了一句話,那老將便一頭撞死在殿上。
這得是多大的勇氣和忠誠啊?!他得和上一代懷王有著怎樣的感情啊!
這短短幾秒鐘,短短三兩句話……
讓剛剛還隻想自己安危的任也,沒來由的升起一股難以遏製的憤怒和悲傷。
這真的是遊戲嘛?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人或者是事,都無比的真實。
那老將頭顱內的血染紅了大殿地麵,還尚且溫熱啊……
劉紀善目光陰冷地看著王靖忠的屍體,內心大恨,於是轉身喊道:“殿下,王靖忠雖死,但謀反事大,他必有同黨。屬下請殿下立即抓捕其宗族所有成員,用酷刑審訊。”
任也聽著喊聲,幽幽地回過了神。
他臉頰冰冷地看向劉紀善,雙眼之中難掩憎恨之色。
“請殿下抓捕王靖忠宗族成員,嚴加審訊!”
四十多名官員再次彎腰,整齊無比地呼喊。
他們再次逼宮,非常團結,似乎今天就要把懷王身上的藩王袍給徹底扒下來,然後狠狠踩踏,最終將他合理地弄死。
“追查王靖忠同黨之事,定需要一些時日,可稍後再議。”就在這時,王妃卻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聲音清脆空靈:“既然諸位大人都喜歡斷案,那我也有一案,需要王爺評斷。”
眾官員聞言,齊刷刷地看向了王妃一側,目光中再次浮現出詫異之色。
她自打嫁入王府以來,一直是飄然世外的姿態,從未在殿上開口過,此時插言,讓眾官員覺得有些不正常。
王妃端坐,明亮的眸子掃過在場官員,俏臉一如既往的平靜:“雪兒,念。”
話音落,一位身著翠綠衣裙的王妃婢女,從旁座側方出列,步伐緩慢地走向了劉紀善。
劉紀善陰霾的雙眼看著婢女,內心沒來由的一陣發虛。
婢女雪兒來到劉紀善身前兩步遠的地方,才停下了腳步。她從左袖口中抽出一張折子,攤開後,毫無表情地念誦道:“紀善劉全,景帝元年六月,曾在清涼鎮收受商人秦廣元的賄賂,為對方在修繕清涼府城牆一事上尋求便利,總計白銀一萬五千兩。景帝元年七月,劉全與南疆將領私通,將城內糧倉位置,糧物儲備數量等軍機信息,以四萬兩白銀的價格賣出,此事有劉全隨從做證。景帝二年,劉全在京都私下會見南疆使臣……!”
婢女雪兒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朗讀機器,言語清晰透亮,一條條地讀著折子上羅列的罪證,非常詳細。
劉紀善剛開始是懵逼,後來是汗流浹背,最後竟一屁股癱坐在地,目光驚恐地看向了長史李彥,滿臉儘是哀求之色。
周遭的眾官員,心裡也是一陣發寒,他們感覺今天王妃是帶著刀來的。
許久後,雪兒朗讀完畢,劉紀善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喊道:“王妃,我冤枉啊!這是誣陷,有人要坑害於我!一定是王靖忠的同黨,請殿下與王妃……!”
“雪兒所讀罪狀,皆有證人證物。”高冷的王妃,慢悠悠地端起一杯清茶,竟扭頭看向了任也詢問道:“王爺,您看此案該如斷呢?”
一句話,讓原本觀望事態發展的任也,心裡咯噔一下。
她這是什麼意思?
王靖忠一頭撞在大殿之時,她連眼皮兒都沒抬一下。現在人死了,她又讓婢女拿出罪狀,將矛頭指向跳得最歡的劉紀善?
她想乾什麼?利用我,借刀殺人,還是要拱火挑起更深的矛盾?
任也習慣性地攆著右手拇指與食指,大腦飛速運轉……
“王妃殿下,劉紀善是朝廷重臣,即便是犯了罪,也應交由京都三司審理。”
“王妃殿下,此事萬萬不可!”
“……!”
十數名官員,在心裡仔細斟酌後,便一一邁步出列,開始用嘴炮的方式保護隊友。
劉紀善也驚恐地看著王妃:“王妃殿下,有人構陷於我,這一定……!”
“通敵叛國,此事如若傳到皇上耳中,誰又能保你?”王妃聲音不大,卻清脆入耳:“雪兒袖中還有二十餘份折子,要她念出來嘛?”
這話一出,殿內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王爺,此案你能斷嘛?”許清昭雖輕聲細語地詢問著,但話語中逼迫的意味明顯,且雙眸略帶一些考量的神色看著任也:“如若不能,就按照他們說的,把人交給京都,如何?”
任也雙目平靜地看向了她。
就在這時,清涼知府再次向其他官員使了個眼色,並衝著任也努了努嘴。
“刷,刷刷……!”
又有十餘名官員出列,矛頭直指任也,依次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