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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宮裡宮外(圓九)貴妃與皇貴妃(1 / 2)

binf/b/div說是說親筆信,但高務實並不懂西班牙語,他的親筆信肯定是用漢語的,隻不過會附帶一份西班牙語翻譯件。

翻譯並不是問題,大明一直都有同文館,乾的就是翻譯的活。當然,高務實並不打算找同文館的人來翻譯,他也並不需要。

京華做了這麼多年的海外貿易,區區翻譯哪裡需要借力他人?同文館乾的活,不僅南疆也有人乾,而且京師一樣也有。

不過有一說一,京華招攬的人倒也不是什麼專業翻譯人員,而是各類西方知識分子,其中最多的事建築師和傳教士。

傳教士且不多說,這年頭的傳教士幾乎個個都是學者級彆的。就說建築師,想當初高務實建西山彆院時,就已經招攬了不少歐洲來的建築師為其效力,雖然其中意大利人比較多,但西班牙人也是有的。

何況就算真沒有也不打緊,找個意大利建築師用拉丁文寫翻譯件就行了。人家可是西班牙的公爵閣下,考慮到西班牙的天主教信仰異常虔誠,公爵閣下也肯定是虔誠的天主教徒,那他打小讀的聖經自然是拉丁文寫就的,他不可能看不懂拉丁文。

至於為什麼不找傳教士……嗯,傳教士和建築師不太一樣,後者一般隻要錢到位,什麼事都好商量,但前者就難說了,人家搞不好身負特彆任務呢?高務實在這個問題上,還是本著能謹慎一些就儘量謹慎一些的態度,以免出現意外。

總之這事沒什麼好操心,工匠學堂裡就有相關人才,也不虞消息外泄,隻要交代一聲便有人去辦。

又稍微與黃止汀聊了一會兒,身心疲憊的高務實還是提早安寢了。黃止汀把侍女打發走,親自侍候高務實睡下,自己卻道了個歉,繼續完成沒寫完的信件去了。

次日一早,高務實去內閣當值。因為昨日已經商議好了,因此他剛到內閣便有觀政進士送來一大摞奏疏,說這些奏疏全都要求對昨日皇上咳血暈厥全力調查。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高務實對其中的文章可謂一個字都不想看,因為文章本身如何遣詞造句根本沒什麼意義。他隻是問道“實學派與心學派的奏疏各有多少封,餘下的又有多少?”

觀政進士道“實學派六十一封,心學派四十九封,其餘七十三封。”

高務實微微點頭,吩咐道“知道了,你且去忙吧。”觀政進士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剛才這個數據基本符合高務實的預期,大致上這也和各方人士在朝中的占比大差不差。實學派的人數比心學派要多,但大致上雙方還能算是“勢均力敵”,隻是其中實學派一方略占優勢。

至於“其餘”這部分比實學派還要多,那其實並不奇怪。朱明皇朝的理學正統搞了快兩百年才被心學猛烈衝擊,後來又出現實學衝擊,但歸根結底,心學和實學都並不完全反對理學,而隻是各自提出了不同的“理”罷了。

因此可以這樣說,心學和實學本質上都認為自己的根基還是理學,隻是這根基本身有點問題,需要剔除其中錯誤荒謬的那部分,換上自己認為正確的那部分,然後才能形成完美的理學。

既然如此,讚同傳統理學的人多一點也沒什麼大問題,甚至理所當然,這就是所謂慣性。

不過,理學這一派一貫被稱之為中立派,那當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於傳統理學雖然仍有很多人信奉,但他們是沒有“組織”的,在政壇上基本也是一盤散沙。

如果不是出了一些衝擊儒家根本觀念的大事,這些人平日裡很難就某件事達成完全一致,經常都是各說各話、互不認可。

而這就讓他們人數雖多,可實際在麵對實學派或者心學派時卻很難捏成一個拳頭,最終使得其中大部分人在政壇隻能靠邊站,分點權力的邊角料,根本無法與實學派或心學派在政治層麵相抗衡。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王家屏作為當今朝堂最大的中立派,他昨天麵臨朱翊鈞堅持不肯調查翊坤宮的態度時,第一個想到的辦法就是自己以辭職相迫。

這一方麵說明王家屏確實性子剛烈,另一方麵也要看到,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他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掀起朝廷輿論風潮。

好歹人家也是當朝首輔,如果他號召半天卻應者寥寥,那多丟人啊?這樣的話還不如不去號召呢。而如果他選擇二話不說就自己帶頭衝鋒,那麼即便是“死”,至少也“死”得康慨意氣,沒準還有機會獲得千古美名,怎麼說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啦。

不過這事終究沒發生,因為沉一貫和高務實的聯手力勸。他倆聯手意味著在朝中掀起輿論風潮是可行而且幾乎必定成功的,王家屏也就不用擔心丟大臉。

不僅不必擔心丟臉,而且這波輿論風潮算起來將會是他領頭的,無論外界心裡是不是跟明鏡一般,至少麵子上都得承認他王元輔才是“帶頭大哥”。

哎呀,那簡直就是他這輩子在號召力方麵的高光時刻。都已經決定不久之後便要告老還鄉的人了,還能找著這麼一個機會,王家屏全身心投入進此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正因如此,他昨晚積極聯絡,又對外透露出實學、心學兩派在這個問題上已經達成一致,終於說動如此多人於今日上疏,要求皇帝徹查——當然,即便很多人未曾明說,但矛頭所指都是徹查翊坤宮。

高務實望著一大摞奏疏稍稍思索,取過閣票,一張張全都寫上“朕知道”、“已閱”、“知道了”等字,卻未有更具體的表述。

這裡要說一下“票擬”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及怎麼寫的。

明朝草創之初,曾進行一係列製度改革來加強君主權威,如“洪武九年汰平章政事,參知政事。十三年正月誅丞相胡惟庸,遂罷中書省。”同時撤銷尚書省,改為六部直接受命於皇帝。

然而,大規模撤銷中樞決策機構,使得直接呈送皇帝本人的公文數量呈幾何倍數增長,皇帝個人即便勤於政務、宵衣旰食,也於長時段時間及精力上難以維係。再者,皇帝個人也無法保證其通曉各個方麵的政務,使得中央文書處理效率與質量下降。

因此,朱元章決意於大內添置一批顧問以備谘詢。洪武十五年,彷照唐宋舊製,設置華蓋殿、武英殿、文華殿、文淵閣、東閣諸大學士,以其常授餐於大內,常侍皇帝與殿閣之下,故名為“內閣”。

但是,最初的內閣既非官署,亦非官名,隻是簡任文臣入閣,參與機務。到了永樂年間,解緒、黃淮等七人首先受命任職於文淵閣。

當時的閣臣們的工作隻是參讚機要,而不得乾預九卿諸司事務。至仁、宣之朝,由於閣臣皆永樂朝耆舊,威隆權重,內閣之權遂逐步膨脹,而閣臣也開始獲得代皇帝草擬本章之。

當然,票擬製度誕生尹始,票擬權並非獨屬閣臣。“宣德中詔少師吏部尚書賽義、少保太傅戶部尚書夏元吉輟部事。朝夕侍左右顧問,賜珊瑚筆、格玉硯條旨,然不與閣職。”可見票擬由內閣專掌也須經曆一發展過程。

而同樣也在宣德朝,司禮監秉筆太監又獲得謄抄批紅之權。於是,皇帝、司禮監及內閣三者形成相互掣肘、彼此製衡的鼎立之勢,而貫穿有明一朝的票擬製度,也於此時初具雛形。

那麼,票擬製度之實施流程究竟如何?

其程序大致是這樣的大臣奏章遞進以後,經通政使司官員和宮門守衛,送到司禮監之文書房,文書房登記後,交司禮監呈送皇帝審閱;皇帝閱後再由司禮監交文書房送內閣票擬,內閣票擬後,再經過以上程序抵達禦前,經皇帝同意後由司禮監批紅,經文書房“落底簿”[注1],然後經過內閣發至六科,六科審核無誤,即交六部執行,如有違失,則可駁回。

[注1所謂落底簿,即用以記錄票擬底文之“絲綸簿”,設立於正統、景泰朝時期,後曾廢弛,又至遲於萬曆中期恢複,關於其樣式現已無考。]

此外,皇帝還可以把這份奏疏壓下,既不發下也不打回內閣,而是做冷處理,這個就是廣泛見於各種和影視劇中的“留中”——實際上大多數皇帝並不常用“留中”,不過萬曆是其中一個例外,曆史上的他是很喜歡留中的。

以上這段程序之中,頗有幾處需要解釋之處。

其一,就是高務實剛才票擬“朕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有人覺得詫異,你高務實票擬怎麼敢寫“朕知道”?“朕”是你能自稱的?其實不是這麼回事。

內閣票擬本職為“代王言”而非自言,即“票擬”本質上並非閣臣將自身對於奏疏處理的意見上報,而屬於代替皇帝進行批答。

既然是代替皇帝批答,那麼皇帝若在本章發閣前已有定見,則會派遣太監口傳要旨,為內閣事先確定原則;若皇帝尚無定見,則僅派太監赴閣商議。

所以,某些和影視劇中將“票擬”理解為閣臣將自身處理意見書於票簽之上,以待皇帝裁決,這屬於錯誤臆斷。

高務實今日負責擬票,那就是要按照皇帝的語氣來寫,因為理論上如果皇帝看完同意,就可以讓司禮監秉筆太監拿朱筆照抄票擬而一字不易,這樣可以避免司禮監的權宦們在文字上玩些小花招。

其二,宣宗朝時,司禮監獲得了替代皇帝批紅的權力。“宣廟始……中易紅書批之,上或親書或否。”“凡每日奏文書,自禦筆批數本外,皆眾太監分批,遵照閣中票來字樣,用朱筆楷書批之。”

這裡宣宗的本意是委托部分識文斷墨之太監,來負責謄抄並無異議的內閣票擬,以減輕批閱負擔。

一般來講,司禮監批紅權分掌於秉筆太監與掌印太監二人之手。秉筆太監代替皇帝批朱,而掌印太監則負責對於批紅審核蓋章。

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司禮監太監實際所為,並非僅止於“謄寫抄錄”,而是將自身意見與影響力注入朝廷中樞體係,這點等下再說。

其三,票擬並非閣臣於中央文書處理體係中向皇帝施加自身意誌唯一方式,即便皇帝所下達詔書並未按照閣臣票擬之言,內閣仍有駁回權,即所謂的“封還執奏”。

“封還執奏”製度屬於一種內閣對皇帝不適當政令的抵觸表達方式。流程基本是這樣的皇帝下令內閣草敕,若內閣認為其屬於“亂命”,則可封還詔令,並同時附上疏議,以提出內閣認為正確的處理意見。

這是有先例的,如嘉靖元年楊廷和就封還了世宗的“大禮儀爭”。

不過這裡又必須說明,“封還執奏”並不具備強製效力,皇帝個人可以繞開內閣,“旨從中出”。之前說過,皇帝任命內閣輔臣,廷推是公認最具合理性的,廷推不出合適人選或者皇帝始終不滿意廷推的人選時,皇帝就可能直接以“中旨”任命。

隻不過這種方式往往不被朝臣公認,甚至反而會滿朝共譏被任命的大臣,以至於很多大臣在接到皇帝中旨任命入閣之後不喜反驚,連連堅辭不就,甚至嚇得上疏請求辭官回家。

當然,中旨之下也有例外,比如高拱當年同閣的殷士儋就是接中旨入閣,以至於高拱雖然當麵不說什麼,但卻經常無視他的存在。搞到最後,殷士儋來了脾氣,差點在內閣上演全武行,鬨完之後他也覺得沒臉再在內閣待下去了,於是堅決請辭走人。

說回封還執奏。其實,封還執奏這個做法的成功率並不高,皇帝是否采納完全依賴於皇帝的個人修養。貿然使用封還執奏駁斥皇帝,甚至會為自身招致禍端,故而若非原則性問題,亦或雙方矛盾極其尖銳至難以調和,閣臣一般不會選擇以這種姿態當眾對線皇帝本人。

彆說皇帝了,就說在單位上或者公司裡,當領導明確表達意見且下達了指令之後,你跳出來當眾指責領導是個腦殘,做出的決策純屬智障……你覺得是領導有事還是你有事?碰上氣性大的領導,怕不是當場就讓財務給你結清工資滾蛋了。

根據剛才所說的程序,所以高務實這裡看到的奏疏,理論上應該是皇帝已經看過的,但皇帝沒有派司禮監的太監來和他說明情況,也就是說皇帝沒有明確表達這件事該怎麼定調。

這也不奇怪,畢竟昨天皇帝的意見隻有他高務實一個人是當場聽到的,而且高務實也沒有答應為鄭皇貴妃脫罪,而是向皇帝表示說,他認為鄭皇貴妃是被人利用了,其本人對皇帝並無歹意。

換句話說,高務實是告訴皇帝,鄭皇貴妃那裡是可以查的,也經得起查,頂多查出個有人利用鄭皇貴妃來陷害皇帝。

皇帝不肯查翊坤宮,主要就是擔心查出個鄭皇貴妃真要承擔諸如“弑君”這樣必死無疑的大罪來——雖然他堅稱這絕不可能。

絕不可能麼?或許事實的確是“絕不可能”,但查到最後的結果卻未必是“絕不可能”。

為什麼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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