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問原因?皇帝是靠繼承來的,但才乾並不能繼承,即便先帝再怎麼英明神武,今上也可能是個二百五;
文官領袖則不同,即便有些人看似是苦熬資曆上位,但其實也依然是在險惡的官場殺出重圍的佼佼者——你光會熬資曆早就被人頂掉了。能成為文官領袖,意味著你無論如何一定是作對了什麼事。
既然如此,同為文官的群臣究竟會更加信任誰的能力,那還用說麼?可是結果呢,現在的決議並不一定是文官領袖的意見,而隻是皇帝的意見,大家即便嘴上不敢說反對,心裡誰不會腹誹一句此亂命也。
如此,就可以說明為何內閣製會導致朝廷決策的權威性受到打擊——這玩意兒不一定是我們文官集團認可的!
其二,在上一條這個前提下,首輔的產生過程更加使得文官集團內鬥加劇。
廢除宰相製使得文官集團沒有了名正言順的領袖,但一個集體想要團結高效又必須有一個核心存在,那麼為了成為這個核心人物,所有人都不得不想儘辦法,希圖上位。
或許有人要問了,以前的宰相製不也是“一個核心”嗎?怎麼宰相製下沒有“必然黨爭愈演愈烈”,首輔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假宰相反而會導致“必然黨爭愈演愈烈”?這就又得說明朝的製度的確很神奇了。
以前曆朝曆代的宰相怎麼來的?皇帝任命。
沒錯,就這麼簡單皇帝任命宰相,宰相駕馭百官,同時對皇帝負責。
這個製度雖然簡單,但是責權十分明晰。朕任命你為宰相,你要負責做好xxxx工作,做得好了,朕給賞;做得不好,朕換人。
結果明朝的內閣製度把這個規矩換了,換成什麼了?大名鼎鼎的廷推。
後世經常有人誇讚廷推,認為這甚至有了皿煮的範兒,十分先進。這其實就和很多人一說西式皿煮傳統就誇雅典皿煮製度一樣無知。
雅典的皿煮從來不是全民皿煮,它隻是雅典城原住民的皿煮,城中其他幾個階層連r權都沒有,談什麼鬼皿煮?
而廷推製度之所以出現,本質上也是因為皇權一刀把相權砍了,文官集團的反抗意誌日漸高漲,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變通,它是一種妥協的產物。
然而這個製度根本上來說就是個畸形怪,因為它導致了文官集團首領的責權由此變得非常不明晰——你這首輔到底是為皇帝站台的,還是為我們文官集團站台的?
教員說過,處理敵我矛盾的首要任務是區分敵我。所以,你這首輔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如果都不明確,那你的地位肯定尷尬。而偏偏廷推製度把這種不明確推到了巔峰重臣共議,皇帝拍板。
現在好了,首輔是文官集團的頂層代表們推選出來的,但最終是由皇帝下旨認定的——請問現在你是哪邊的人?
為何大明的首輔不好乾,要麼做權臣,要麼做庸臣?這不是首輔自己憑借個人意誌就能改變的,是製度基礎就在這兒擺著。
假如你和皇帝同心同德,皇帝會容忍你去做明麵上的權臣,但這就意味著你和大多數文官同僚會出現矛盾衝突,他們對你的容忍度往往不高。
這裡幾乎可以隨便找大明曆史上的所謂“權臣”級彆的首輔來看嚴嵩、高拱、張居正,哪一位是在整個文官集團層麵被當時朝野公論“一代賢相”的嗎?其實沒有,他們的“人緣”都不太好。
嚴嵩不必說了,這廝自身槽點太多,被罵幾百年也實屬正常,但即便如此,後世也有一些學者指出他其實對當時朝廷的穩定還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高拱呢?王世貞作為當時之人,又是文壇領袖,其在寫《首輔傳》時對高拱那真是有黑點要黑,沒有黑點製造黑點也要黑。
高拱雷厲風行,發現不端立刻指出,發現錯誤立刻要求改正,這本是做實事的領袖人物該有的精神氣,結果在王世貞筆下就成了“性急迫,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蓄需忍。有所忤,觸之立碎,每張目怒視,惡聲繼之,即左右皆為辟易。既漸得誌,則嬰視百辟,朝登暮削,唯意之師,亡有敢抗者。”
好家夥,人家高拱管吏製,抓了一堆貪官,新修了考課法加強官員考核,對不合格的官員該降級的降級,該罷黜的罷黜,到你王世貞這兒就變成性急迫不能容物了,變成嬰視百辟,朝登暮削,唯意之師,亡有敢抗者了?怎麼說,還非得和和氣氣,什麼屍位素餐都裝看不見才好?
張居正呢?這位生前榮寵不斷,結果在死後差點被開棺鞭屍,百官群起而攻之,把他罵得宛如過街老鼠。以至於他在《神宗實錄》裡的蓋棺定論居然是“偏衷多忌,小器易盈,鉗製言官,倚信佞,方其怙寵奪情時,本根已斷矣。威權震主,禍萌驂乘。何怪乎身死未幾,而戮辱隨之。”
雖說高務實老說張居正隻是改良,稱不上改革,因為他沒有“鼎故革新”之舉,隻是在原本腐朽的大廈上修修補補了一番,可是……人家至少認真修補過了啊!怎麼就落得這麼個下場,這麼個名聲?
好在不久之後便有人開始為他翻桉,而後世學界甚至出於某種需求,把他重新抬了出來,誇耀無比,乃至於言過其實。
總之一句話,在大明朝要做好這個首輔,最為難的就是如何定義自身是誰的代表——皇帝,亦或群臣?
在趙誌皋看來,高務實在這一點上反而不必顧慮太多,因為他的身份和立場實際上早已決定實學派一直以來就是保皇黨。
所以趙誌皋認為,高務實上位首輔,一定是個權臣,因為他要做的基本都是皇帝認可的事,皇帝會給予他一切必要的支持,而這必然會給心學派帶來更加巨大的壓力。
然而,同樣看到這一點的沉一貫選擇對抗,堅決與高務實作對,而趙誌皋卻不這麼看,他的選擇是退讓,坐看高務實權力登頂。
那麼,趙誌皋真如沉一貫所見,是個膽小如鼠之輩嗎?如果僅僅這麼看,那就太小瞧趙誌皋了。趙誌皋的退讓不是目的,隻是手段。
他在決定此事之時便喃喃自語,念叨起《晉書·王豹傳》中的一段話“今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蒺梨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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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完成今日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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