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言談間,二人已經抵達乾清宮。此時陳矩已經親候殿外,一邊將二位閣老迎上台階抵達西暖閣外,一邊低聲道“皇爺龍體康泰,今日收到朝鮮建省諸般準備就緒之後,皇爺宣恭順王前來聽了曲,事後已然談妥,將恭順王封在蔚州。”
王家屏腳下一緩,問道“恭順王可有勉強之色?”
陳矩笑道“怎會勉強呢?恭順王感激涕零,如獲新生。”
此言一出,不僅王家屏不敢置信,就連高務實都覺得頗為詫異。二位閣老對視一眼,仍是王家屏這位首輔發問“此非人性使然,其中必有緣故,還請掌印明言。”
陳矩也不禁佩服二位閣老的反應簡直未卜先知,便解釋道“皇爺召恭順王同聽了《吳越春秋》第三十三出‘死忠’,其後問恭順王是否願意就封越國。恭順王大驚,堅請近封於神京左近,以仰聖榮。皇爺感其至誠,乃許之,議封於蔚州。”
《吳越春秋》講述的故事王家屏和高務實當然都是清楚的,不過王家屏是真的聽過全套的《吳越春秋》,也就是《浣紗記》——畢竟昆曲本來就是文人雅士的喜好,他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高務實顯然是個假雅士,他對戲曲毫無興趣,因此這具體的“《吳越春秋》第三十三出”到底是何故事,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陳矩說完這番話,見王家屏和高務實都沒再說什麼,便稍稍一禮,進去通稟了。
此時,相比高務實的一頭霧水,王家屏卻立刻沉下了臉,歎息道“皇上或是將恭順王比作勾踐,使其不敢糾纏封地富庶與否,但這伍子胥老相國……若是再不知進退,恐也是真到該死之時了。
想我自隆慶二年中試,入京已三十又一載,隻稍儘臣責,卻長失孝道,本以自愧無地,今即皇上不卷,該當早日致仕回鄉,免遭士林譏諷,以為戀權。”
這下就輪到高務實震驚了。他吃虧在不知這出戲到底唱了什麼,但聽到王家屏這麼說,大抵還是猜出可能是伍子胥被殺那段曆史。
隻是,伍子胥被殺一事看似是勸諫過激,導致夫差大怒而控製不住脾氣,可這種說法根本站不住腳,純屬小孩思維。事實上伍子胥之死的主因隻能是兩點其一,伍子胥功高震主,封無可封;其二,伍子胥權力太大,不殺他不足以攏王權。
這件事表麵上看是這樣的在吳王夫差報仇成功將越國打敗之後,越王勾踐成為給夫差喂馬的下人角色。這個時候的吳國不僅擊敗了楚國,還近乎消滅了越國,正處於巔峰狀態,所以吳王夫差有點膨脹。
此時,伍子胥不停的勸說夫差將勾踐殺掉,夫差不同意。多次勸說無果,伍子胥認為吳國的強大到了儘頭,於是將兒子托付給了齊國的鮑牧。這時,伯嚭趁機誣陷伍子胥有謀反之心,因此夫差賜劍給伍子胥,讓其自刎。
在伍子胥死後,身為朋友的孫武感到心寒也離開了吳國,而越王勾踐則在臥薪嘗膽之後大敗吳國,一洗屈辱。
但其實伍子胥這樣的先王重臣,怎麼可能簡簡單單地因為多次勸說無果就反而被殺呢?夫差就蠢到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不在意更多的臣下對自己失去信任嗎?顯然不可能,否則他也不可能取得當時的勝利。
伍子胥被賜死有兩點原因,第一點就是伍子胥的功勞太大。在伍子胥給先王打天下征戰的時候,夫差還沒有權力,是伍子胥擊敗數國,使吳國成為天下諸侯的霸主。
如此不世之功,在先王時期還好,畢竟伍子胥是先王慧眼識人而簡拔起來的,可是等到夫差即位後,這對夫差就是很大的威脅了,因此夫差一定要想法子打壓。
隻不過,打壓有時候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往往要通過擴大伍子胥一係列的錯誤來證明打壓的合理性,然後才好行事。但一來伍子胥可能沒什麼錯誤,二來夫差可能也沒本事布那麼大的局,此時恰好吳國擊敗越國,夫差威望大漲,因此乾脆趁機將伍子胥殺死,一了百了。
第二點原因就是因為伍子胥權力太大。當時伍子胥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在夫差繼位時,甚至說過要將吳國分一半給伍子胥。
這種話顯然隻是政治表態,當不得真,所以被伍子胥拒絕了,但也由此可見伍子胥在吳國的聲望和地位。
一個臣子,還是先帝老臣,某種程度上帶著“顧命”的意味,伍子胥權力太大對於吳王夫差來說當然有著很大的威脅,因此情況與前一條類似,吳王夫差要麼對伍子胥逐漸削權,要麼將伍子胥殺死。
故事既然是這樣,那麼假若朱翊鈞今天聽這出戲真是在隱射朝中某人是伍子胥,那麼高務實可以肯定,朱翊鈞絕對不是針對王家屏,隻能是針對他高某人。
雖然相比而言,王家屏顯然更符合“老相國”這一人物形象,但仔細想想,除了年齡之外,他有哪點比高務實更像伍子胥?
在先帝手中就立下大功,這一點王家屏顯然不符合,因為他是隆慶二年的進士,到穆廟駕崩之時,王家屏隻乾過兩件大事一是參與編纂《世宗實錄》,二是奉命入蜀冊封親藩。
參與編纂《世宗實錄》的人多了去了,當時翰林院大半的人都參加了這項工作,有他王家屏不多,沒他王家屏不少,能算什麼大功?
奉命入蜀冊封親藩就更彆提,這活兒隨便找個翰林學官都能乾,甚至過分一點派個司禮監的大太監去也沒什麼大問題,實在談不上功勞,頂多算個苦勞。
當然了,高務實當時也沒什麼不世之功,就算有,比如他的確提出過不少改革方麵的建議,可因為年齡關係,也基本都被記在高拱頭上了,高務實也從來沒有想要從已經過世的三伯名下把那些功勞摘過來自己享用。
那麼,不看先帝時期,隻看萬曆朝呢?這就乾脆彆比了——滿朝上下袞袞諸公,要論事功的話,全加起來還不一定有高務實一個人夠分量。
尤其是萬曆八年之後的這二十年裡,朝廷的大勝幾乎全是高務實一手打下,朝廷的改革幾乎全是高務實一手推動,這還比什麼呢?真要這樣比,倒顯得滿朝諸公全是屍位素餐之輩,舉朝上下就他高務實一個人在乾活似的。
不是其他人真沒乾活,實在是他高務實乾得太多太多了!
活乾得又多又好會有什麼結果?當然是官越當越大,威越積越重,權也越攬越多。同時身邊跟著他撈功、看著他臉色行事的人也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