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高務實在對明朝財政的看法上和後世主流觀點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非常肯定明朝是“藏富於民”了——隻不過明朝這個藏富於民不是朝廷主觀意誌上想藏,而是這個朝廷的最高統治者被忽悠瘸了,被動的藏富於民了,而且藏得十分嚴重,十分誇張。
嚴重也好,誇張也罷,用這樣的詞必然需要一個對比,但此時韃清並不存在,況且韃清是一個少數統治多數的畸形政權,有些方麵不具備可比性,所以那就還是得拿前一個漢人王朝來做比才顯得公平一些。
宋朝和明朝有一點毫無疑問是相同的,那就是它倆都是以農業為主的封建國家,這雖然看似一句廢話,但是很重要,後麵要說。
對於國家的掌控力上,宋朝比明朝稍微強一點,無論戶籍人口還是在冊田畝數量都比明朝多,而且宋朝雖然養的官員看起來遠多於明朝,但其實寄生於國家之上的特權階層反而還少一點,所以宋朝在財政層麵能挖的潛力更大。
在外部局勢上,明朝的情況則要比宋朝好一點,它除極少數時代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大敵。
畢竟蒙古人自己都分裂了,力量非常不集中,對明朝造成的邊患其實有限,真的就隻能算是“邊”患——所以當初俺答汗打進關內、逼近京師的時候,明廷才會那麼驚訝與緊張,而其邊臣、鎮帥們也才會搞出那麼多花式作死的名堂來。
為什麼啊?因為大家實在是都沒料到,前些年還奄奄一息的右翼蒙古在換了個汗王之後居然還真能詐屍。
所以,彆看大明邊疆時不時發生點戰爭,但其實規模都很小,萬曆以前的大明對外戰爭花費總體是較少的。而如果以當前高務實這近三十年折騰之後的情況來看,在日本、朝鮮、東南亞市場全麵開發之後,大明能獲取的外部資源也更多,如今的總體經濟實力肯定不比宋朝差了。
但是這裡有個問題,在一個基礎仍然是農業國的時代,朝廷的收入主要靠挖存量,因為在工業革命之前,如今所謂的工業歸根結底隻能算手工業,而手工業真正直接創造的社會財富和工業革命之後由機器工業所創造的社會財富,這兩者根本不能等量齊觀。
第一次工業革命不用多解釋吧,機器工廠替代手工工場,機器生產替代手工勞動,由於蒸汽機的廣泛使用,化石能源的利用讓人類的生產力出現了爆炸式的增長。
可惜的是,雖然高務實老早就把蒸汽機的原理傳授出去了,但京華直到現在還是沒把蒸汽機玩明白,所以他對於後世有段時間總把蒸汽機的大規模運用說得仿佛就靠瓦特靈光一現就完成了科技升級非常生氣——人家瓦特明明隻是改良,沒有瓦特之前那些人紮下的基礎,這蒸汽機哪有那麼好搞啊?
總之,現在這個時代除了極少數國家靠搶劫打草穀或者坐地挖金銀礦為生之外,大部分國家都還是得依靠榨取國內資源來維持。在這一點上,彆說大明了,中國曆史上的大一統封建王朝有一個算一個,恐怕都不如宋朝有本事。
換句話說,隻有宋朝才能稍微從有錢人手裡拿走一點點利益,而其他朝代基本就都嗬嗬了。當然,在挖存量這個問題上,明朝的水平整體來看還算中等,門閥時代的東漢和隋唐可能才是真正的重災區,這個暫時不提。
還是對比宋明兩朝,舉幾個例子體會一下。
比如說鹽稅。北宋時,鹽城、泰州一代的鹽產量占到全國的一半左右,有數據說淮鹽一年產量為90萬引多一點,這樣估計當時全國的鹽產量大致在200萬引左右。
一引就是1165宋斤(注這是據《宋史·通貨誌》記載,鹽引每張領鹽1165斤,價6貫。),折合149市斤。這樣,北宋一年的鹽產量大約是3億斤。
宋朝朝廷把鹽引賣給鹽商,一引6貫錢,因為總共是200萬引,所以得鹽稅1200萬貫每年。已知北宋鹽稅峰值高達1300萬貫,比這個理論值還高一點,可見北宋鹽稅征收還是比較靠譜的。
那麼明朝的鹽產量如何呢?按大明的“綱鹽製”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10個綱,每綱鹽引為2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或銀六錢四厘,稱為“窩本”,另稅銀三兩,公使(運輸)銀三兩。
可見,大明每年鹽產量是6億斤,當時一斤折合後世596克,總量相當於後世的672億斤,考慮到明朝實際人口比北宋增加了約一倍,那麼鹽產量也增加一倍,倒是正好吻合。
既然人口和產量等比差不多,那就看看最終收入吧。大明朝廷的鹽稅收入是每引得銀6兩6錢4分,應得白銀1328萬兩白銀,但……實際上即便最多時,居然也隻有250萬兩白銀。
即,明朝明明生產了北宋兩倍左右的鹽,結果鹽稅收入卻隻有北宋的五分之一。兩相比較,就鹽這一個單項上,宋朝和明朝如果是生產同樣多的鹽,那麼宋朝因此獲得的財政收入差不多是明朝的十倍!
哦,順便還得一說,北宋一斤鹽零售價格大約在120文,明朝一斤鹽很多時候是三錢白銀,折合360文錢。
真是妙啊,在明朝實際收得的鹽稅隻有宋朝等比十分之一的情況下,零售價反而是明朝比北宋高了三倍。
再說一個比較搞笑的事中國曆史上的封建王朝,通常除了末代快完蛋時候刮地剝皮特彆狠之外,其他和平年代的賦稅,往往都會隨著國家發展、人民富裕的同時大幅度減少,而這一條隻有宋朝例外。
宋朝賦稅是怎麼個漲法這裡篇幅所限就不介紹了,反正兩宋三百年,幾乎每隔幾十年就能漲它一波,理由五花八門,總之就是漲漲漲,隻能漲不能跌。
而其他朝代,比如以明代為例,洪武二十六年征糧2800萬石,布匹120萬匹,絲絹30萬斤,錢鈔鈔766萬貫,軍屯兩千萬石,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實物稅彙總加一塊兒,怎麼著也有七八千萬貫的賦稅了,和北宋中期差不多。
結果呢,到了弘治年間,天下征糧米1956萬石,麥677萬石,絲36700斤,布115萬匹,鈔8842萬貫,雜課鈔7300萬貫,軍屯糧食293萬石……除了大明寶鈔變多了之外,其他各項都有不同幅度的下降。
比如軍屯隻有洪武年的七分之一,絲是十分之一,總體賦稅隻及得上洪武朝的三分之二。你以為這就很慘了?不不不,這還算好的,因為又過了幾十年,軍屯乾脆沒有了,毛……不是,稻草都不剩一根。而等到嘉靖朝時候,已經隻剩下弘治朝的三分之二,連洪武朝的一半都不到了。
你看,什麼叫藏富於民,什麼叫國貧民富?大明朝威武啊。
當然,後世還有個比較主流的說法,就是說在農稅差不多,甚至明朝還強點的情況下,宋朝財政完全是靠商稅來反殺明朝的。這話大致上是對的,但其中恐怕有意無意的忽略了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