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此時的高務實已經不在馬場,而是在送走皇帝之後回到見心齋,在見心齋主建築群東南部的聽雪軒接見高炯。
高炯進得院子,隻見聽雪軒門柱上掛著一副似乎是新題的匾聯,黑底金字寫著“虛軒臥聽雪,臨池惟澹泊”。
他本沒在意,但忽覺有些不對。認真看了看,才發現這匾聯似乎並非出自老爺手筆,然而這字跡自己又的確見過,隻是此刻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的筆法了。
此時並非琢磨匾額出自誰手之時,高炯摒棄雜念,進得堂去,便見到高務實正坐於堂中,身邊也無他人隨侍,顯然專等自己。高炯不敢遲疑,趕緊快步上前,磕頭參見。
“高炯見過老爺,請老爺金安。”
這算是京華的特色。高炯即便已經是京華兵工總裁的身份,他父親更是高務實親信中的親信,但他父子二人都是高家的“家生子”身份,即祖宗幾代都是高家家丁,所以見到老爺大禮參拜才是正理。
不要看他見到高務實需要大禮參拜就覺得似乎他地位低下,其實大謬不然。這就好比韃清時滿臣見皇帝自稱“奴才”,而漢臣見皇帝自稱“為臣”一樣。前者看似卑賤低下,其實代表的是親近;後者看似保留尊嚴,其實代表的是疏遠。
權力體係的本質是什麼?是越親近權力核心的人,就越能掌控或利用權力。
京華做大之後,外姓掌櫃、主管乃至總裁並非沒有,他們麵見高務實時往往隻需要拱手一禮,高務實還常常會提前“免禮”,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地位就比如高炯這些見了老爺需要下跪參見的家生子高。
實際上高務實早有內部政策,家生子或者冠“高”姓的家丁立下一定功勞、達到一定地位之後都可以申請改回原姓,然而事實上呢?改回原姓者連一成都不到。
這是為何?當然是因為繼續冠以高姓比改回原姓的優勢更大啊!想想看,韃清時為何把漢臣入旗籍稱之為“抬旗”?這本是同一個道理。
高務實看了高炯一眼,微微一笑,伸手虛抬,朝下首左側的椅子指了指,道“起來,坐。”
“謝老爺賜座。”高炯又磕了個頭,這才起身,在高務實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半邊屁股,同時身體稍稍前傾,做聆聽訓示狀。
高務實道“找你來是有機密要談,因此先讓人給你把茶送來了。你看看涼了沒,要是涼了,咱們也不著急,我再讓人給你換一盞再談不遲。”
高炯連忙看了看手邊,果然已經擺著一盞禹瓷茶杯。他趕緊用手稍稍觸碰,根本就沒感受到冷熱便回答道“不妨事,涼熱正好。老爺有何吩咐隻管示下,小的恭聆金訓。”[注這裡本該說“恭聆鈞訓”,但不巧萬曆朝要避皇帝朱翊鈞的諱,就隻能改為金訓了。]
高務實也看得出他根本沒在意茶冷茶熱,不過這是題中應有之義,因此也不多說,隻道“你是京華兵工總裁,對於方才我與皇上提及將萬曆三式交於皇家兵工廠生產一部分這件事,你有何看法?”
高炯微微低頭,答道“老爺有命,小的自然照辦。”
這個答複似乎略微出乎高務實意料之外,他盯著看了高炯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再次道“我是問你有何看法,不是問你是否要抗命。”
這話就看聽者如何理解了,反正高炯是嚇了一跳。他雖然對老爺把這樣重大的技術拱手讓人頗有怨念,但要說“抗命”的想法,那是真沒敢生出來。
高炯趕緊道“小的不甚理解老爺為何這樣做,但小的知道老爺一定有老爺的理由,所以小的說隻要老爺有命,小的自然照辦。”
哦,隻是這樣?
高務實眯起眼,略一沉吟,忽然道“你爹還和你說了什麼?”
“啊?”高炯大吃一驚,下意識抬頭朝高務實看過來。如此兩相對視,他便看到老爺淡然的目光猶如月灑清河一般,照見一切。
他不敢賭老爺知道什麼,或者猜到了什麼,隻能強壓著汗毛倒豎的驚懼答道“回,回老爺的話……家父說,他在老爺身邊學到過一句話,‘利可共而不可獨,謀可寡而不可眾,獨利則敗,眾謀則泄’。
因此他認為,老爺這樣做是為了讓京華兵工得以萬世長存,也認為老爺會在送皇上回宮之後傳見小的,說明此中道理原委。於是他把小的叫住,讓小的在一邊等候老爺傳見。”
這一次高務實信了,因為這和高陌的一貫做法對得上號。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高務實點頭讚許,然後道“以後多聽聽你爹的教導,對你大有好處。”
“是,小的領會的,請老爺放心。”其實高炯此刻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但他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