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西南,天地炙熱一片。
顧正臣擦了擦汗水,看著被砸傷的寶船,歎了口氣。
大型蒸汽機的重量足有五萬多斤重,這還是主體,沒有計算可以事先安裝在寶船裡麵的器件,如此一個龐然大物運輸都是個困難,更不要說吊裝了。
即使是有三腳架,利用了滑輪,還需要超過二百人協作,這東西需要小心安裝,可這一次事故倒好,寶船的龍骨都給破壞了不少,即便是修複,也不敢輕易拉去大海之上遠航。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蒸汽機雖然受損,但並不影響運作,尚可使用。
一個時辰後,蕭成匆匆而來,對顧正臣道“汪長凳的家眷找到了,確實多了一筆錢財,但其家眷對汪長凳的去向一問三不知。人已帶來,可要盤問?”
顧正臣點頭,親自出麵審問了一番。
汪長凳的家眷隻剩下了一個妻子、兩個未成年的兒子,沒有父母在世。
麵對顧正臣極具壓迫的審問,汪氏回道“他確實拿過一筆錢給我,說是之前協助格物學院安裝蒸汽機的賞賜,有五十兩,後來龍江船廠出了事,他匆匆回了一趟家,什麼都沒說,就抱了抱孩子,然後帶了個包裹便走了,我問什麼他都沒說。”
顧正臣問道“最近半年裡,應該還有其他人去過你們家中吧?汪長凳手底下的匠人、勞力、長官什麼的?”
汪氏蹙眉。
汪長凳的次子,年僅十歲的汪扁擔開口“孫伯伯去過好多次,每次都帶了好吃的糕點,還有一些用過香料的豬肉。”
“孫伯伯?”
顧正臣眉頭一動,對蕭成使了個眼色。
很快,都水司郎中孫利便走了過來。
顧正臣開口“是不是這位孫伯伯?”
汪扁擔點頭“沒錯,就是他。一個月前,他還去過,與我父親吃了好大的酒。”
顧正臣暼了一眼緊張的孫利,看向汪氏“他所言可是真?”
汪氏低頭“是,孫郎中確實去過家中,不過每次隻是與我夫君把酒言歡,儘興之後便匆匆離去。”
顧正臣嗬嗬一笑,將目光投向孫利“孫郎中,龍江船廠的活可不輕鬆吧,尤其是承接了寶船改造之事後,事更多了才是。不成想,倒是悠閒得很,還能時不時出去串門,這一走,就是二十裡路,真令人佩服。”
孫利臉色有些不自然,回道“汪長凳是龍江船廠十分厲害的教匠,我欣賞他確實有些年頭了,休沐的時候多點走動,這總不算違製吧?”
顧正臣起身,神情嚴厲“多點走動,確實沒什麼不合適,本侯在京師時,也需要與一些勳貴走動。隻是,孫郎中,你可聽說過侯爺給千戶走動,給百戶走動嗎?身份在那擺著,要走動,那也是汪長凳帶手信登你家的門吧,一個郎中帶手信去教匠家中坐飲,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你這次數,多得有些過了吧?”
孫利後退一步,感覺氣勢弱了,又上前一步“我喜歡與底下人打成一片,喜歡坐在一起喝酒,這也有錯嗎?”
顧正臣微微搖頭“有沒有錯,還不好說。但孫郎中,你知道我為何能在句容、泉州、福州屢屢破案,無往而不勝嗎?因為一旦我抓住一個破綻,便會猛衝猛打,將這個破綻撕成一道口子!你認為,我現在手裡握著你幾個破綻?”
孫利喉嚨動了動“定遠侯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我忠心耿耿為朝廷辦事,有什麼破綻可抓?”
顧正臣嗬嗬笑了“沒有破綻嗎?”
孫利反問“有破綻嗎?”
顧正臣背負雙手,朝著門外走去,一串大笑聲隨之響起,至門口時停下腳步,側頭沉聲道“納哈出十萬兵,我都能找到破綻,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天衣無縫的事!”
說完,邁步走了出去。
孫利臉上陰晴不定,握了握拳,看了看汪氏等人,甩袖而去。
夜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