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載微微閉上眼,蒼白的眉毛微動。
家?
我還有家嗎?
我的家人還在嗎?
十一年了,我被遺忘了吧。興許,他們都認為我已經死了。
可我是大明人,我是中原人!
即便死,我也想落葉歸根,想葬在自家的土地上,抓著近乎不可能的一絲希望,頑強地挨過虐待、疾病、饑餓,還有漫長的歲月,為的就是有生之年——
回家!
吳文華看著楊載盤坐了起來,伸出瘦乾的手臂,支撐著地麵,搖晃著站了起來,退後了兩步,靠著牆,開口道“我不記得倭國,還有斷頭飯一說。楊兄,咱們走一遭,吃頓飽的,再熬個十一年,如何?”
楊載抓了抓結在一起,肮臟了的胡須,嗬嗬一笑“這個提議好。”
穀山左馬請兩人出了牢屋,又安排人準備水與衣裳,讓兩人洗換一番。
親王府。
良成親王看著乾瘦、蒼老的兩人,喟然歎道“說起來慚愧,你們為懷良親王所羈押,可懷良親王已然不問世事八年之久,而我主政之後,忙碌於四方軍務、各方政事,竟沒察問到隈部城中竟還有明廷使臣,今日聽聞一些事,這才有人提起……”
楊載、吳文華看著放低姿態,言辭切切,正在致歉的良成親王,彼此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雖說這些年來,人幾乎廢掉,甚至連腦子也不怎麼活絡,可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事放在哪裡都是對的。
日本國人傲慢、自大、猖狂、嗜殺。
這些楊載、吳文華都見過,記憶深刻,可從來沒見過,日本國人低聲下氣,還說出道歉的話來。這種人一旦開始講道理,那一定是有他們不得不講道理的事發生了。
楊載夾了一塊肉,一點點咀嚼著,甚是懷念這滋味,吞咽下去之後,開口道“良成親王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對我們兩個老頭子而言,沒什麼好繞的。”
良成親王點了點頭,也不再猶豫,看向菊池武政。
菊池武政起身,沉聲道“是這樣的,我們可以放兩位回歸明土,並向明廷表示我們的過錯。”
楊載、吳文華對視了一眼,臉上都不見半分喜色。
吳文華有些氣虛,聲音並不高“讓我們做什麼?”
菊池武政嗬嗬笑了笑,說“隻是希望你們可以替我們與明廷皇帝說解釋清楚其中的誤會,另外,還想請兩位出海,找尋一下東南水師的蹤跡,為我們牽線搭橋,商議合作事宜。”
“東南水師?”
楊載、吳文華一臉茫然,出使的時候,大明也沒什麼東南水師啊。
吳文華想了想,說道“東南水師的人,到日本國了?”
良成親王連連點頭,然後將一份準備好的文書遞給兩人“實不相瞞,東南水師的人去了一趟太宰府,大鬨了一番。不久之前,我們又收到消息,今川了俊正在調兵馬齊聚太宰府,所以我們想,東南水師極有可能會第二次前往博多灣,所以想請你們協助,先一步找到東南水師的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