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當年丁飛雄雖然也曆經紛爭搏殺,但起因主要是武道,是歸元丹和歸元功,也是江湖紛爭武林爭鬥牽扯出的恩怨情仇。/br而這一次,無法和尚看到的是真正的亂世,大晏雖然名義上國祚猶在,但朝廷對天下的控製力顯然已經大幅降低了。/br一封信幾張信紙,無法記錄得太多事,但雖隻是這麼一點篇幅,易書元便好似同無法和尚一起經曆了從相山寶刹到南晏諸行省。/br一路行來,無法和尚是僧人,但又不隻是僧人。/br可以化緣乞食,也可以用勞力換取食物,搬運、壘起、主持法事,或者代替耕牛牽引農具犁地。/br而那布袋裡麵的種子也並沒有浪費,也在之後為快要撐不下去的人們帶來了希望。/br和尚可以慈悲為懷,也不介意金剛怒目,殺戒、嗔戒、葷腥等戒也破了不止一回。/br實話說,有時候和尚越來越不像和尚,但有時候做事簡單點,不是什麼都考慮佛法的話,心中反倒少了些迷茫,又在事後對佛法另有所悟。/br直到在一座廢棄的塔樓中,禪坐留宿的無法和尚遇上了幾名江湖人,而池慶虎和麥淩飛也是其中之一。/br當看到無法和尚的那一刻,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去過相山寶刹的池慶虎卻第一時間認了出來,雖沒有聲張,但心中是震驚的。/br因為池慶虎大概已經明白近期江湖上流傳的“不戒僧”或者“不戒金剛”,大概就是眼前這個無法和尚。/br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籠統來說,池慶虎和無法和尚的交集有三回。/br池慶虎年少之刻,長輩同丁飛雄有舊,那會還是大晏江湖風起雲湧的時代,也是第一高手丁飛雄恩怨情仇的時代,差不多已經是三十多年過去了。/br第二次有交集,池慶虎憑借著自家的關係,前往大庸,想要找回丁大俠對抗妖道國師,但那會曾經叱吒風雲的丁飛雄,已經成了一個普通寺廟的無法和尚,武功也已經廢了。/br第三回就是今時今日了/br也是這一場會麵,讓無法和尚從池慶虎那也得知了易先生的下落,信也是在那塔中所寫。/br而麥淩飛意識到眼前這位和尚竟然是當年大名鼎鼎的“丁飛雄”,曾經的先天高手的時候,也同樣是震驚和可惜不已,即便這名號在如今南晏已經少有人知曉了。/br——/br西河村中,易書元雖然“念信”的篇幅已經遠超紙張上所記述的內容,但也終究是到了尾聲。/br“不戒金剛.大和尚來於江湖,終究還是以江湖的方式踐行佛法。”/br“兄長,後麵的呢?”/br“對對,易爺爺,後麵還有麼?”/br易書元把信紙折了起來,搖搖頭道。/br“後麵自然是還有的,不過信紙上卻沒了。”/br大家雖然都有些意猶未儘,但這會倒是終於不用憋著勁了。/br“沒想到這南晏亂成這樣子了.”“南晏百姓真是苦啊。”/br“安穩比什麼都重要啊!”/br有人看向了易書元手中的其他信。/br“易哥,這還有這麼多信呢”/br“去去去,讀信的不是你,你是不累的,兄長怎麼也得喝點茶水休息休息是吧?”/br看到易保康這樣,剛剛還在想著無法和尚的易書元也不由啞然失笑,隻是心中不免想著南晏的亂世。/br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大晏數百年社稷,如今亂世也不會頃刻間改朝換代,或許得掙紮好些年呢/br遠處的草棚那,土地公搖頭歎息。/br“這無法和尚頻頻破戒,雖是快意了,但怕是諸佛有知會厭惡這個佛門弟子,難成正果,將來圓寂也不能往生極樂.”/br手中零食已經從蛇肉變成了山楂的灰勉望了土地公一眼。/br“你管佛陀乾嘛,反正我聽著覺得挺好,該救的救,該度的度,該殺的殺!”/br——/br曬穀場就是西河村人的主要活動場所,也是村裡麵的“情報中心”,小到村裡誰家婆媳吵架,大到天下大勢,反正就沒有西河村人不敢聊的。/br畢竟天下再亂,至少大庸,至少月州,再至少也是元江縣,依然是很安穩的,夜不憂盜匪賊寇來襲,日不憂茶飯不能果腹。/br日子似乎是一成不變的,但在這種一成不變之中,也有變化,而且是人生的大變化。/br村中有人新生,有人老去,生老病死本就是一件繞不開的事。/br弘興十二年,冬至。/br易阿寶乘坐馬車從月州歸來,此刻已經過了元江縣城,距離西河村已經不遠,同車而歸的還有他的兒子易翰。/br如今易阿寶的兒女幾乎都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紀,兒子易翰身姿挺拔,還要高過父親些許,女兒易琳也已經亭亭玉立。/br兒女皆繼承了母親的一些容顏優勢,生得俊朗和清秀。/br在大庸,冬至日也是很重要的日子,不隻是節氣的引導作用,更是有一定的團圓意味,敬老人孝父母,回家吃個飯,也到了準備靜待來年的時候了。/br馬車上父子心情輕鬆地閒聊著。/br“爹,聽說太爺爺九十大壽的時候,十裡八鄉好多人都來了,就連縣裡的官員也有來祝賀的!”/br“是啊,伱妹妹信上說壽宴擺了一百多桌呢,可是熱鬨了,你伯太爺一把年紀,還在壽宴上說書了,依然是技驚四座,滿堂喝彩啊,什麼戲班子舞樂師都被比下去了!”/br聽聞此言,易翰暗暗可惜。/br“唉,可惜偏偏是秋闈的時候,否則就能見識見識這盛況了,下次得是什麼時候了啊.”/br今年阿寶留在月州陪著第一次參與秋闈的兒子,同樣錯過了爺爺的九十大壽,而秋闈過後大壽都過去了,父子兩應其他文人墨客之邀去外地遊了一圈。/br這會易阿寶撫須笑了笑。/br“下次嘛,估計得是你伯太爺一百歲大壽了!等你伯太爺一百歲了,他再不願意,咱們也得給他大辦壽宴,不能給搪塞過去!”/br“一百歲啊.我還沒見過誰活這麼久呢.”/br易翰暗暗乍舌,易阿寶一聽這話頓時用手連連拍著兒子的頭。/br“你這不是咒你伯太爺的嘛?叫你胡說,叫你胡說!”/br“錯了錯了,爹,我錯了!”/br易翰連連討饒,前頭趕車的家丁也是十分樂嗬。/br等馬車回到了西河村的易宅門前,家丁還沒下車就已經吆喝起來。/br“少爺和孫少爺回來了~~~”/br“小兔崽子,你爺爺做壽都不回來啊!”/br易勇安第一個罵罵咧咧地出來,雖然在罵但臉上在笑,易阿寶和易翰下了馬車進入院子,裡麵好不熱鬨,膳堂擺不下,餐桌都擺在了客廳這邊。/br易家院裡大大小小幾十號人呢,一些曾經是易府家丁,如今已經在西河村中當上普通農戶的人也拖家帶口一起來了。/br易翰先父親一步衝入客廳中,直奔坐在那休息的兩個老人方向。/br“太爺爺,伯太爺!你們不會怪我回來晚了吧?”/br“唉!不怪不怪,科舉要緊!”/br靠在椅子上的易保康應了一聲,易書元則是點了點頭。/br“聽說考得不錯?”/br“嘿嘿,馬馬虎虎過得去,我去找母親問安,一會再來說!”/br易翰行了禮貧嘴幾句,就趕忙去後院找母親了。/br而客廳門口,留著清須的易阿寶也回來了,也是一番行禮問候。/br隨後是陸氏和李氏等幾個女眷的激動聲,易家院內一陣喧鬨,又回歸了準備餐食的忙碌,閒著的依舊是最年長的兄弟兩。/br“兄長啊,咱們家,其實阿寶是最像你的.”/br客廳外的易阿寶聽到這話不由有些尷尬,他不論如何也不敢和伯爺爺相比的,長相上也談不上多像,也就是血緣關係有那麼一些相似而已。/br“是麼,看來我年輕的時候還是有幾分風姿的。”/br這會的易阿寶在月州書院任教多年,雖然沒有從政,但氣度儀態溫文爾雅,賣相也是不差。/br聽到兄長的調侃,易保康露出了笑容,又有著無限感慨,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兄長回來的那一天,見到了不再瘋癲的至親。/br“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了,我都沒想到自己能活九十歲,整個元江縣的九十老翁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吧?”/br易書元也是笑了笑。/br事實確實如此,而弟媳趙氏比弟弟保康小了得有十歲呢,就這也已經是少見的高壽了。/br“是啊,這不有兩個在這嘛!”/br“哈哈哈哈哈”/br聽到客廳裡兩個老人的笑聲,易家人個個都樂嗬,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易家這可是好幾個寶呢,雖然有時候很固執,有時候脾氣臭,但誰能不敬重呢?/br易書元看向身旁的兄弟,此刻腦海中有回憶,也有對往昔的通感。/br多年以前,易書元瘋癲,家中為了給他治病耗儘了一切,隨後易父也鬱鬱而終。/br易保康年紀不大,既要照顧同樣一病不起的母親,還要照顧瘋癲的兄長,即便年齡越來越長,但十裡八鄉的媒婆聞其名都是眉頭緊鎖,能娶個媳婦都是不容易。/br似乎此刻的易保康也在想著曾經過往,隻是這會好像也不是在想父母兄長了。/br趙氏八十了,頭上卻還有部分黑發,這會端著碗碟進來,在桌上擺放器皿,動作依舊麻利,時不時也會回頭看看易家兄弟。/br易保康撐著椅子坐正了一些,忽然開口說了一句。/br“娘子,這麼多年辛苦你了!”/br這話聽得一個八旬老太微微有些臉紅,這死老頭,幾十年也少說這種話,回頭笑罵一句。/br“那可不,那會我也是被媒婆誆騙了,又信了你易保康老實肯乾的鬼話,誰知道來了易家這麼苦啊!不過好在苦儘甘來,大伯您說是吧.”/br“哈哈哈哈哈”/br易書元和易保康都笑了。/br趙氏如今當然是也早已釋懷,回頭想想,這一生也是有滋有味的。/br冬至的團圓飯吃得開懷,九十以上的耄耋老翁兩兄弟,在今天都喝了不少酒,家人想勸都被易保康懟了回去,讓人勿要掃興,後麵甚至連易書元勸都不管用。/br這一天,易保康也喝醉了,嘟囔著不願離開,靠著藤椅就坐在桌前蓋著衣衫酣睡,而易家人依然在享用飯食。/br“呼呼.”/br一陣陰風從易宅之外吹來,入了府中卻沒了寒意,仿若春風提前而至。/br易書元提著酒杯就坐在上首之位,身邊就是醉倒的易保康,周圍易家上下的歡鬨在他這仿佛都已經遠了。/br一隊陰差就靜靜站在桌旁不敢有什麼動作,良久,當先的夜巡遊才低聲道。/br“仙尊,易保康的時候到了.”/br在喜悅聲中而生,在家人簇擁下而逝,何嘗又不是一種美滿呢。/br易書元點了點頭,一旁的夜巡遊微微鬆了口氣,向前勾了勾手指。/br“易保康,你的時候到了,請隨我們走吧!”/br易保康就像是才睡醒了一樣,眯著眼睛坐正,愣了片刻之後坐了起,隨後又緩緩站起,他看向周圍,好一會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br“可否,可否讓我待一會.”/br這種要求換彆的地方門都沒有,但在這陰差自然沒有一個不字。/br“自然是可以的,但不可太久!”/br“唉!”/br易保康也沒有什麼過分之舉,就是站在廳中看了好一會,易書元此刻隻是舉著酒杯發呆,好似也看不到鬼魂。/br“好了!”/br正如吃飯前說的那樣,易保康也已經十分滿足了,更自覺走得毫無痛苦。/br“請!”/br陰差伸手向外,隨後帶著易保康一步步走出了客廳。/br屋前院中,一隻貂兒蹬著後腿站起來,望著陰差隊伍離去,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br“保康,走好”/br人各有誌,也各有追求,有人追求長生不老,有人隻想要幸福美滿,有人求而不得,有人求得而不適./br仙道亦有終時,不過是拉長時間而已,凡人一生短暫,未必不是轟轟烈烈,而這轟轟烈烈也未必需要快意恩仇乃至爭奪江山!/br“伯太爺,您怎麼哭了?”/br廳中喧鬨略微停頓,都看向了大太爺,易書元神色略顯恍惚,隻是下意識伸出了手,一滴眼淚剛好從自己眼角滴落到了手心。/br不知不覺,易書元感受到了冬至之劫,或許早已開始了,或許如果易書元這些年沒回來,或者直到近日有感才歸,此劫便是心中大劫!/br隻是此刻的易書元,卻並不在乎這些了。/br心中回憶胞弟平生,易書元隻是看向了身旁的易保康,平凡的偉大也是偉大,此,便是《易保康傳》了。/br而此刻的易家人,也漸漸意識到了什麼./br(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