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秋闈貢生準備開始入場。/br易書元就在貢院外的街上擺開了一個書攤，上頭既賣那些聖賢書大道理，也賣一些所謂的「雜書」。/br而他也沒有用什麼新的變化，僅僅是蒼色灰發複青絲，嘴唇下巴留清須，也如當地書生那樣發髻抱著緇撮，就仿佛容顏大變。/br這兩天在易書元的書攤上逛的儒生可是不少，更是賣出去好些個書籍。/br不過這會書攤上沒什麼人，附近的百姓也少有人在街上逛，因為很多人都去貢院附近看熱鬨了。/br沒錯，就是看熱鬨，每逢科舉考生入場前，搜身查看物品的時候都有熱鬨看，有些想要作弊又沒背景的，被揪出來就有的受了。/br書攤邊，易書元自己翻閱著一本書籍，一邊看，一邊還時不時自己提起茶壺給小桌上的茶盞續茶。/br灰勉這會變化為一隻黑白相間的奶牛***咪，趴在桌上時不時舔舔爪子。/br「先生，賣書好像也挺賺錢的，這書攤開了一段時間，買書的人可真多！」/br「那是因為先生我書攤上有很多他們見不著的書，況且最近鄉試，來平州城的讀書人也多，過陣子你看看？」/br外圍的一處屋頂上，於欣梅隨著一陣風落到此處，一眼就發現了在貢生隊伍中段的鄭怡明。/br「喵~~」/br一聲輕微的貓叫從身邊響起，於欣梅下意識尋聲看去，卻見不遠處屋頂的挑簷處端坐著一隻黑白相間的貓咪，那貓咪姿態優雅，似乎察覺到有人看它，還轉頭望了一眼。/br易書元笑著搖了搖頭，一邊翻書一邊喝茶，等手中茶盞水淺的時候再看向旁邊，桌上的貓咪已經消失不見。/br大庸如今的科舉曆經數次改製，其中也不乏明宗的大刀闊斧，是地方與中央朝廷結合的基礎上，本地與外州官員隨機聯合督查，並且有科舉考生單獨的直諫郵驛體係，兼名義上天子督辦，科舉之年也有可能隨機外派巡察使。/br「不過倒是你，居然不去看熱鬨？」/br隨身攜帶的行囊等物也要攤開來，檢查文房四寶和紙張，甚至攜帶的糕點等食物也有被人用筷子戳開劃開，看看裡麵有沒有塞東西，看起來十分嚴格。/br這麼說著，易書元倒是側頭看看灰勉。/br而如今的圭國科舉製度，實際上和大庸立國以前的前代王朝是差不多的，名義上是天子欽定主考官主持，地方官員配合，至於具體情況如何，就看運氣看人品了。/br下邊的貢院前，考生們一個接一個上前，一次兩人，主要由四名官差搜身，前後各一人，搜完一遍轉身後兩名官差再搜一次。/br圭國，在大庸史料和古舊地圖上記載為「玉圭之地」，一般被認為是禮教程度相當高且偏於古樸的地方，也可以說比較故步自封。/br「還沒開始呢，等您喝完這盞茶我就過去。」/br「好了好了，考生準備上前！」/br「快點快點，全都排好隊，一個個來！」「外頭的人站遠點，否則棍棒打得你們後退——」/br有官差大聲喊著，周圍街道上圍得水泄不通，人群中議論紛紛，烘托出一片喧鬨。/br其中關係錯綜複雜，各方監察體係互不統屬，隻要皇帝不是太過昏庸，想要舞弊是真的需要手眼通天才有可能。/br這會平州貢院之外，除了一些老神在在的官員，更是有不少維持秩序的官差，而各處來的考生則紛紛在兩側排起長隊。/br「喵嗚~」/br於欣梅對著貓兒笑了笑。/br「咱們一起看吧？」/br灰勉張開貓嘴打了個哈欠，貓尾巴在身後甩動了幾下。/br又一個考生被發現在硯台下麵做了空腔，被發現了折好的書文，頓時就被拖了出去一陣棍棒伺候，並拖回縣衙，這時候周圍看熱鬨的人也是一陣興奮。/br當然，大部分時候沒有被發現什麼人作弊，不過官差可以要求一些考生的衣服扯開，看誰不順眼甚至可以要求其人解開褲腰帶。/br這種時候，也不乏怒斥官差有辱斯文的貢生，然後多半是被打一頓，這就已經足夠讓一些好事之徒大笑了。/br搜查完畢之後，考生向前，需要抓鬮決定自己的隔間在哪。/br而於欣梅早早就做法，讓她動過手腳的隔間紙條不被常人碰到，直到遇上鄭怡明。/br在漫長等待之後，終於輪到了戰戰兢兢的鄭怡明上前，雙手遞上文書。/br主持現場的官員坐在桌後，接過差吏遞來的文書打開看了看，點點頭。/br「搜查一番！」/br鄭怡明麵前的官差麵色嚴肅，看到鄭怡明有些唯唯諾諾的樣子，頓時麵露不屑，這些所謂的讀書人，沒幾個算個男人，眼前這個他更是莫名得有些看著不爽。/br「抬手！解開衣帶！」「轉身！」/br鄭怡明什麼要求都照做，那官差用木棍在在他身上拍打，然後又將他行囊中抱著的餅子全都搗碎，打開水壺看看，搖晃一下茶水都濺出來。/br「行了行了。」/br一邊官員催促一聲，這個明顯有些久了，官差冷哼一聲。/br「走，上前抓鬮！」/br「是，多謝差爺！」/br鄭怡明將衣服係好，看看一邊已經整理好的行囊，上前從一個好似大一號的竹編圍棋盒中探手抓紙條。/br那邊屋頂上，於欣梅微微咬著牙，好幾次都氣得差點出手，不過終究是忍住了，此刻才終於伸手一指，正好是鄭怡明抓住紙條的時刻。/br「喵嗚~~」/br貓咪回頭叫了一聲，就好像看出了身邊這個女子在動手腳一樣，而於欣梅則是對著貓兒笑了笑，把手往唇前一擺。/br「噓~~」/br那邊的鄭怡明拿出來紙條當場打開，官差看了報了一句。/br「丙字一十二號！」/br喊完，旁邊還有文吏在紙條上寫下鄭怡明的名字，以防被換。/br「進！」/br鄭怡明拿過紙條向著兩邊拱了拱手，提著行囊走進去，同時也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就算這麼來過一次了，第二次還是很緊張。/br貢院裡麵也有官差，但根本不管進來的考生，鄭怡明自己找到準確位置，然後將紙條攤開在座位一角，真正坐進去了才鬆一口氣。/br沒等多久，也就是兩刻鐘之後，所有考生都已經到了。/br鄭怡明在位置中坐著，忐忑地等待考題揭曉，那個剛剛刁難過他的官差從外頭走過，一個個檢查座位上的紙條，鄭怡明則微微低頭不敢看他。/br「哼！」/br官差冷哼一聲，看過紙條就離去了。/br終於，最難熬的時刻過去，考題終究是揭曉了，算是預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題目，有書文經典的基本功底，但也要結合主題，引經據典寫政論。/br鄭怡明一開始都有些靜不下來，隻是攤開卷紙苦思冥想，隨後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飄來，不知不覺間讓他平靜下來，漸漸細思活泛，心中有了主題，落筆也穩當起來，就連字跡也比往日漂亮許多。/br時間不斷過去，鄭怡明吃著被搗碎的餅末子，喝著早已涼透的茶水，手中的筆幾乎是一刻不停，往日所學儘數化為今日所用，等寫出了感覺寫出了自信，嘴角也不由微微揚起。/br待到寫完全文再查閱幾遍，鄭怡明才發現時間似乎還早，/br考官都還沒有中場催促過，也就是說僅僅過去不到一個半時辰。/br當然，鄭怡明可不敢提前交卷退場，裝也要裝一下，直至下午日頭西斜，貢院銅鑼聲響起，他才和其他考生一樣交卷離開。/br貢院考試考了多久，於欣梅就自外頭等了多久，看到出來的貢生中鄭怡明一臉輕鬆的樣子，她才放下心來，也下意識看看周圍，不過那隻貓兒早已經離開了。/br鄭怡明確實很放鬆也很開心，他覺得自己這次一定不會差，說不定真有機會排名靠前，同其他考生寒暄的時候也是從容自信。/br真應了那句話，實力才是底氣的根本。/br不過鄭怡明囊中羞澀，拒絕了一些儒生一同去飲酒作樂的邀請，獨自走在回客棧的路上，經過街角的時候卻被一處吸引了視線。/br貢院街道的街角，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縮在角落瑟瑟發抖。/br如今雖然是秋季但還算不上冷，今天更是有些熱的，這樣子或許是生了病。/br街邊人來人往，但顯然沒有誰在意一個小乞丐，包括他旁邊的兩個大乞丐。/br鄭怡明不由停下了腳步，他走近那小乞丐，擺著的破碗裡麵空空如也，想了下從身上摸出兩個銅板放了進去，其中一個還是當五的銅錢，對鄭怡明來說不是小數目了。/br「叮鈴~」銅板入了碗中，還不等小乞丐有什麼反應，旁邊立刻有大乞丐竄了出來，一把抓走了銅錢。/br「唉！你這人怎麼這樣，這是在下給他的！」/br「哎呦這位爺，給他不浪費了嘛，他害了重病，吃不下喝不下沒活頭了，嘿嘿嘿.」/br「那你把錢還我！」/br聽到這書生這麼說，那乞丐站起來就走，完全沒有還錢的打算，另一個乞丐也站起來就走，仿佛怕被人賴上。/br鄭怡明皺起眉頭，猶豫一下從行囊中將乾荷葉拿出來，裡麵是他吃剩下的餅碎，他就將乾荷葉內的餅子倒入那破碗中。/br「我也囊中羞澀，這點餅子你拿去吃吧.」/br小乞丐這會似乎是有了一些反應，他頭很亂也很長，蓋住了小半個身子，抬頭的時刻，鄭怡明才發現他是真的衣不遮體瘦骨嶙峋。/br「謝，謝謝.」/br小乞丐這麼說了一句，蜷縮著身體去拿碎餅子，一點點往嘴裡塞，後麵則是抓起一把狠狠往嘴裡塞。/br「慢點，慢點這還有水」/br鄭怡明拿出水壺給破碗倒水，小乞丐抓起碗就喝，咕嚕咕嚕喝完了就看著鄭怡明，他隻好再倒水。/br水都倒完了，小乞丐就抱著身子縮在那發抖，能取暖的好似也隻有他的頭發。/br鄭怡明看看左右，這平州人怎麼如此冷漠，若是在下河縣.好像也不會有什麼人對一個乞丐伸出援手./br但鄭怡明往日裡也是受人幫助的那種人，此刻實在是於心不忍，便又解開行囊，從一本書中翻開取出一個銅板，依舊是當五的銅錢，將之塞到小乞丐手中。/br「彆給彆人看見！拿去吃完熱乎的麵條！」/br小乞丐接過銅錢的時候，也愣愣盯著那翻開的書，上麵還夾著一張紙條，寫著「丙字一十二鄭怡明」。/br鄭怡明看著小乞丐的眼神，疑惑地低頭看看書，難道這小乞丐還認識字？/br「謝，謝謝恩，恩公.」/br「恩公什麼啊，唉！」/br鄭怡明把心中荒唐的想法拋之腦後，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離去了。/br(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