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動又不是傻子,這個時候,自然要不高不低地捧上一手。
陳玉成算是他老大的老大,馬新貽是大哥不錯,可總不能把自己係在一條船上。
還是那句老話,人得自個兒成就自個兒。
哈哈哈。
“好小子,就你會說話,跟我來,邊走邊說……”
陳玉成臉上笑容舒展,講起了最近的故事。
白衣過江,死戰李瘋子。
陳玉成麾下四大金剛之首,虎王梁成富以命搏命,換下李續賓一身重創。
四大金剛的位置,也就空了一個格子。
本來增替補位的應該是豹子頭劉槍林,結果馬新貽給換了下來。
“擱誰,誰不氣?”
當然,劉槍林這人,也不是什麼好鳥。
他一向和撚軍那邊勾連得不清不楚,能夠一路活著,靠的完全是一身過硬的槍法。
決戰前夕!
江岸軍帳。
“爺,我大哥出生入死,為您破五關斬六將!你跌落長江,是不是他冒死馱著你上岸的!遠的且不多提,昨日,李續賓瘋神十八打,不是他替你擋在前麵,你能活?”
“怎麼如今,磨都沒拉完,您就要殺驢了,不怕寒了眾將士的心嗎?”
“要死,死我,彆坑我大哥!”
“他死了,誰跟您打仗?”
“蠢熊,瞎眼猴?還是病榻上的晝虎?沒我大哥,你拿頭去打李續賓啊!”
……
聲音喋喋不休。
兩個人一個站在帳內,一個站在帳外。
一燈如豆。
陳玉成手裡抓著一卷《丹元子步天歌》卻沒有看進去的心思,沒有風,但是房間裡燈芯不住搖晃。
帳篷一角勾勒出的是一頭四肢粗壯如柱,尖牙參差,鬢毛如針的天狗影子。
天狗影子不住嘶吼,齜牙咧嘴欲擇人而食,咆哮卻又發不出半分的聲音。
古代《山海經》有雲:金門之山,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有兵!
郭璞注曰:“《周書》雲:天狗所止地儘傾,餘光飛天為流星,長數十丈,其疾如風,聲如雷,走如電。吳楚七國反時過梁野。(郭璞,葬經的編撰者之一,司馬篡晉的那個晉朝,首席風水大師。)”
這些說的就是陳玉成燈火中的倒影。
大天狗妖!
陳玉成養出的絕世凶物。
堂堂天王,又怎麼可能沒點牌麵。
帳篷外的男人,持一杆子大槍站定,腰背挺拔,左手攥著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人頭張口,怒目圓睜,嘴巴裡半是軟話,半是狠話,罵著陳玉成。
片刻。
“劉槍林,你也是這般想的嗎?”
陳玉成聲音透著無儘寒意,直呼手下名字道。
“不敢。”
劉槍林頭一勾,不敢!而不是沒有。
“我替您拔了四海兒的舌頭,對了,他的人頭我已經帶來了,將軍,你真的不看上一眼嗎?”
劉槍林嗓子像是嗆進了一口北地的冰雪,透著難言的冷意,如此說道。
指頭如鐵鉤。
哐當一聲,大槍丟到一邊,五指生生抓住了這顆昔日最好兄弟的腦袋裡那一截鮮紅的舌頭。
“四海兒,彆說了。”
他猛地一扯,孤零零的人頭痛苦叫喚一聲,嗷!舌根帶著粘稠的黑紅,被一把扯斷。
虎軀微顫,虎眸沾染淚水。
劉槍林哽咽道:“是我對不住你,四海兒。”
人頭怒目圓睜,嘴巴猶在開合,臉上滿是怨毒。
半晌。
幽幽一聲長歎。
“這一戰後,給你個機會——一個活命的機會。”
陳玉成如是道。
像是有萬頃重擔壓在肩膀上的身子,猛地一鬆。
劉槍林小心翼翼替人頭擦拭臉上的血汙,然後將兄弟人頭捧在懷裡,才慢吞吞勾下腰來,把丟在地裡的長槍撿起。
鐵槍大將劉槍林!
滄州無敵劉槍林!
箕水星豹子頭劉槍林!
太平軍席卷天下,劉槍林帶槍投效。
入英王麾下三年,期間大瘡七者,小瘡無數,於今夜,死戰湘軍大將李續賓第二個夜晚,他頭也不回,奔出王賬,奔入黑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