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煌煌劍氣
柴山教的後山,竹林鬱鬱蔥蔥,很適合練劍,竹子生長極快,根須入土,斬斷之後,七日就能重新長成,林中刻了一道東華長春陣,能夠凝聚地氣,催生草木。
清幽雅境,滿目翠綠,竹影婆娑。
幽冷的石台上,堆滿了葉片兒,冷風打著旋兒,把竹葉吹起。
身穿丹翠羅裙的女人,手上抓著一枚鳳簪子,怔怔地望向遠處……那是一片嫩綠色的斜坡,斜坡上,銀鈴兒穿著繡鞋,並著膝蓋坐著,她輕輕挽著發簾,拿木梳打理著頭發,恍惚似一夜之間長大。
呼。
有風吹過。
銀鈴兒似有所感,驀一回頭,正看到纖細,嫩白的手掌把著鳳簪的女人。
兩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對在了一起。
“……”
銀鈴兒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她該怎麼稱呼?
叫娘親,肯定不合適,叫姐姐?銀鈴兒又咽不下那口氣來。
明末的風氣,多少有受到程朱理學的影響,整體偏向保守。
女兒家更是把清白看得極重,儘管孤月不止一次向銀鈴兒吐露其真實身份,為了讓這丫頭相信,甚至還劃破了手指,來了個滴血驗看……
並不相融的兩滴血,述說了事實的嚴酷。
可哪怕到如此地步,銀鈴兒依舊很能接受發生的一切。
於她而言,現在的結果,比起世界毀滅來講都還要來得更差勁。
“既然已經發展到了最糟糕的一步,總歸要去麵對的。”
孤月頗為冷靜地說道。
“麵對?”
銀鈴兒臉上先是泛起一抹痛苦的笑容,接著,眼神一厲,那是不屬於這個年齡的銳利。
犀利如劍的眸光,讓孤月不由得臉色發燙,好似一柄火紅的刀子,抵在了背上。
“難堪,羞惱……還有一份無法訴說的愧疚。”
種種情緒讓孤月漲紅了臉頰。
銀鈴兒冷冷盯著孤月:“我該怎麼麵對,你是我……親人,你說啊,說啊?”
語氣有幾分失控。
“對不起。”
孤月這個時候還勉強能鎮定下來。
銀鈴兒皺了皺鼻子,心中有怒有恨,可又不知該怨誰,怒誰!
她盯著孤月,想要說一些狠毒的話來,卻又難以出口。
“就算沒有血緣,可我一直把你當娘親的,伱居然這樣……”
金豆子,一點點在銀鈴兒眼眶打轉。
那種幾乎化為實質的怨恨,不斷蠶食著心靈。
“孩子,你該長大一點了,在這個人吃人的天下,江湖,玄天宗,還有我過去把你保護得太好,你應該明白世道的殘酷。”
頓了頓,孤月的聲音又有些沉悶道:“我先是我!記住這句話,也是姐姐教你的第一課。”
脫離開玄天宗的那層關係的話。
孤月自稱是銀鈴兒姐姐,倒也沒毛病。
“我先是我?”
銀鈴兒目光閃爍,淚水不經意劃過臉頰。
比起丟失清白而言,孤月的態度,決絕,一定要當著她的麵,取血驗親,看到碗中那兩滴並不相融的血……那一刻,銀鈴兒才真正地死心。
這種來自於親人的背叛,比起丟失掉的東西,才是狠狠斬在她心頭,讓銀鈴兒絕望的一刀。
她真的好無助啊。
就算是世界毀滅帶來的痛苦,也比不上知曉真相那一刻所造成的創傷,來得要大。
為什麼,上蒼要把最痛苦,最讓人難堪,最無情的事情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銀鈴兒一次又一次在心底向上天問詢,就是為了彌補那道斬破心湖的刀傷,填補那份空缺。
“我其實寧願你們殺了我,讓我不要知曉這些苦楚。”
銀鈴兒麵無表情地說道。
這樣的話,讓孤月有幾分心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孤月能不知道自己錯了嗎?
她當然知道,十幾年朝夕相處,有時候看到銀鈴兒一點點長大,就好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
可同樣。
在她心底更為清楚的一點是——我先是我。
正是如此,她才不顧一切與銀鈴兒切斷聯係。
通往女人心靈門戶的道路從來就隻有一條——玄天宗沒有把這扇門叩開。
為了三陽一氣劍,為了撞開天門,為了舉霞飛升,為了肅清天下邪魔……總之,玄天宗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去那樣做,不去叩那扇門。
隻是一旦被其他人撞開,得手,比如,林動這種白撿便宜的。
孤月的心態自然而然的發生了改變。
孤月也在心頭問過自己,幾十年的情感,難道比不過那極樂的一瞬間嗎?
然後,略一思忖,心底好似迸發出千萬張嘴,且又發出同一個聲音,比不過!
就是比不過!
愛,不爭萬年,隻爭朝夕,隻爭一刹。
所謂的日月相伴,又哪裡能比得過刹那的煙火,極樂的一瞬?
若是感情重要,這世界上也就不會出現極樂天魔。
**天更不會成為諸天之最險惡的關隘,更不會成為佛陀道路上最大難關。
要是真有神佛能看破皮相,又哪裡會有歡喜禪?
佛祖都參不透的禪,憑什麼孤月能參透?
“能夠把自私自利,這般無恥地說出來,還什麼‘我先是我’孤月,你可真夠無恥的,我都為這些年喚你作娘親,而感到惡心。”
銀鈴兒冷森森說道,用最為惡毒的話,傷害這個曾經的娘親。
隻是她全然忘了那個始作俑者林元覺,更忘記了,到底是誰造成這場悲劇。
孤月不可置信地看著銀鈴兒,臉上同樣閃過些許悲傷。
她深深吸了兩口氣,把手上的簪子遞了過去,“這枚青木鳳簪是你娘親,唔,真正的那個娘親留給你的,當年的事情,我其實也沒那麼清楚,不知道冰精又為什麼要把你丟給玄天宗……”
銀鈴兒麵無表情地接過簪子,緊緊地攥住,“我想去找我娘親……”她的眼眶發紅道。
“好,我幫你。”
孤月柔聲道。
……
“你來找我嘛事啊?師兄,我告訴你,我是絕不會做小老婆的。”
徐天雄背朝著林動,還在發脾氣。
林動的手輕輕搭在徐天雄的肩上,輕聲地說:“乖,我給你補上一場婚禮,納彩問禮,三書六聘怎麼樣?”
“師兄,你可不能騙我?”
徐天雄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