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姨告訴他,你長大就會懂的,寅歸,你要想一想你的生母,他受的苦,不知要比你多出多少倍。
所以他是一定要唱的,在今天,他還必須要賣命的唱。蓮姨說,他會一眼就喜歡上的。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討他喜歡。他在台上在座客之間一掃,果真見到了他。那張臉,早就是被刻進了他腦子深處的。蓮姨有他的畫像。
果然就像蓮姨說的那樣,他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吞掉似的。
他老了,不似畫像上那樣年輕風華,人也清瘦,可唯獨眼神依舊是褪不去那股子戾氣,就連抬手喝茶時,他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他片刻。而他的身側坐著他的夫人與兒子,美麗夫人的玉白鐲子在他眼前晃過,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生母。
如果生母在他的身邊,一定會比那位夫人美麗優雅。思及此,他的恨意突然瘋似地湧上心頭,再無恐懼,再無擔憂,隻有恨。
這十五年來的恨。他本不必過這樣的人生、這樣的十五年。
他突然提高音量,水袖一揮,麵向他唱起那段舊曲。
他聽聞這些,眼神是震動而激動的。他心中冷笑,他是上鉤了,竟倉皇地站起身來問他:“是不是你?”夫人以為他是不舒服,連忙扶著他坐下,他一曲唱罷,轉身回去了幕後。胸口裡還是狂跳不止的,他再度確認自己的腰側,凸起一塊,還在。
不足一會兒,老板便衝進來對他笑嗬嗬地說:“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絕了!這一首是唱得人人喊好,這不,連沈九爺都請你一見,你可得同意了,這回啊,換我給你錢!”
韓寅歸等的就是這個,他不由嗤笑,問老板:“他向你打聽我了嗎?”
“打聽了,當然打聽了,我也覺得沒什麼可瞞著的,就告訴了他你是徐州人,姓韓,名寅歸,剛好滿十五,你看我這記性,可有說錯的地方?”
韓寅歸笑了,笑得蒼涼:“沒有,一字都沒漏。”
接下來,他跟在老板身後去了那茶樓包廂。老板知趣地關門而去,房裡留下他和他二人。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韓寅歸望著眼前男子,他效仿著蓮姨教過他的來說:“九皇子,你竟這樣老了。”
他果真如蓮姨料到那般,震驚得幾乎站立不住,可蓮姨不曾說,他會在看見他的這一刻就眼眶發紅,淚如雨下。
他竟是哭了。
韓寅歸不懂了,他哭什麼?他哪裡說錯了?他顫抖著手,試圖要上前來觸摸他的臉,他隻皺著眉,一臉銳利,卻沒拒絕,當他的手指碰上他的麵容,他覺得他的指尖真涼,要徹骨一般。他卻哭著道:“是你……真的是你……老天仁慈,又讓我遇著了你!可你卻一點都沒變,你的容顏還是當初,我真是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說著他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海棠花折扇,拿到他的麵前,“你看,我留著的這個!你當年遺落的,我一直精心珍藏,從沒有一刻忘記過!”
往事一幕幕重現,他以為是他的錯覺,他在台上唱著他剛剛入宮時唱過的那首曲子,他恍惚不已,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沒有一天他過得安穩,他試過,也找過其他法子,終究是發現,若沒有他在,歲月哪還會靜好!
他死死抱住他,真怕這又是虛無夢一場,而他也靠在他懷裡,輕聲道著:“這些年來,都是你害的,是你一手造成今日的孽。”
他沒聽清,“你說了什麼?”
他頓了頓方又道:“你為什麼要棄她而去?”
他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