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極了秋收之後在田間撿取掉落粟米的孩童。
一首詠歎農事的《周頌·載芟》,被不知哪名秦軍士卒輕哼出聲,便引來了越來越多的士卒附和響應。
耕種與戰爭。
希望與絕望。
生存與死亡。
在滏口陘融合在了一起,並構築出一副獨屬於亂世的扭曲畫卷。
偏偏大部分秦軍將士都覺得這沒什麼不妥。
唯有嬴成蟜有些格格不入。
站在一具屍首麵前,嬴成蟜不止不想唱歌,反倒是輕聲一歎:“本將勸降了的。”
“本將給了他活下去的機會。”
“趙王孱弱,趙相無道,趙之社稷難存。”
“率殘兵阻本將一日已全王恩,何必為趙而死!”
嬴成蟜麵前的,赫然正是趙軍都尉趙茅的屍首。
即便已經身死,趙茅依舊不曾倒下,隻是麵向武安城的方向長跪不起。
他的身上沒有致命傷。
亦或者說,他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是致命傷,最終讓這名悍不畏死的都尉力竭身亡。
彭越輕聲道:“都尉趙茅,實為勇士也!”
“據聞此將尤善治軍,更曾是趙武安君麾下的先鋒都尉。”
“在趙武安君被調離代郡之後,此將組織了數次對匈奴的主動進攻並均得勝利。”
“隻可惜,兩軍交戰,各為其主。”
彭越知道嬴成蟜希望能將這名對匈奴特攻的將領收歸大秦所用。
但立場卻決定了趙茅與嬴成蟜這輩子都不會是一路人。
嬴成蟜沉默數息後,輕聲開口:“荒郊野嶺難尋棺槨。”
“暴首驗功之後,取回此將首級,為其收斂遺容,取馬革為此將裹屍。”
“待到回返城中,再尋棺槨好生收斂,送歸趙國。”
八夫當即拱手:“唯!”
彭越見嬴成蟜吩咐完畢,便轉開話題道:“主帥,根據趙軍傷亡俘虜的數量來看,趙武安君雖然逃出了我軍埋伏,卻定然未曾帶走多少兵馬。”
“現下東側趙軍必定空虛!”
“我軍是否要繼續向前追殺,乘勝直取涉縣?”
嬴成蟜卻搖了搖頭:“我軍固然大敗趙武安君所部,但隻要未曾斬獲趙武安君首級,就不能掉以輕心。”
“趙武安君親領十餘萬兵馬攻我黎城。”
“卻另有十餘萬兵馬在攻鐐陽城。”
“我部若是乘勝追擊,很可能會被此部兵馬堵住退路,全軍覆沒!”
但凡嬴成蟜現在手裡有十萬兵馬,嬴成蟜都會選擇乘勝追擊。
可惜,嬴成蟜沒有。
麵對李牧這等大將,貿然以少數兵力乘勝追擊,最終得到的結果恐怕不會是擴大戰果,而是誘敵深入的埋伏!
彭越很是遺憾的說:“可恨末將未能封住所有山道。”
“竟是令那趙武安君走脫了!”
“浪費了主帥創造的如此良機!”
嬴成蟜笑了笑:“此戰所得,本將已然心滿意足。”
“速將此戰戰報送回朝中,並送去上將軍翦處一份,提振我軍軍心。”
“待到我軍主力抵達,我部便與那趙武安君對峙於涉縣。”
“由上將軍翦率軍順井陘殺出,直取邯鄲!”
“趙國,必降!”
這一戰對於秦國來說最大的意義並不是或殺或俘了十餘萬趙軍。
而是大敗李牧!
此戰徹底洗去了李牧陣斬大秦上將軍齮給秦軍將士們造成的心理壓迫。
嬴成蟜相信,隻要他能在涉縣牽扯住李牧,軍心大振的王翦所部必然能迅速突破井陘、殺奔邯鄲,與那趙王遷訂立城下之盟!
正說話間,一名斥候順著陘策馬狂奔而回,高聲而呼:“主帥!”
“涉縣已空!”
“趙武安君已引兵向涉縣東撤軍!”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看向斥候,而後連聲發問:“可曾探明鐐陽城一線趙軍動向?”
斥候趕忙回稟:“鐐陽城一線趙軍正在順滏口陘南下,不知是奔我軍而來還是奔涉縣而去。”
嬴成蟜揉著眉心道:“趙軍新敗,都尉蒙恬率領的鐐陽守軍虎視眈眈。”
“鐐陽城一線趙軍必然不會立刻與我軍死戰。”
“但趙武安君又放棄涉縣向東撤軍。”
“趙武安君……”
周邊的地形地貌浮現於嬴成蟜的腦海之中,嬴成蟜順著涉縣一點點向東盤算,卻沒想到任何一處適合趙軍的戰場。
直至思緒推進至滏口陘東陘口,原曆史上王翦與李牧之戰的戰況浮現於心,嬴成蟜才突然靈光一閃:“莫非是要背靠武安城,與我軍戰於徑口乎?!”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