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十一個男孩以卡姆涅為領導者,氣喘籲籲的背著藤筐歸來,他們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尋魚乾果腹。
與此同時,留裡克已經與挺著肚子的莉莉婭湊在一起。
既然已經被老爹安排了一個婚約,留裡克自然就成了莉莉婭的妹夫,按照本地區的傳統,應該直接稱呼她姐姐。在這輩分概念比較單薄的社群裡,莉莉婭始終把留裡克當做自己的弟弟,許多的貼心話也可以和能比較流利的說古斯拉夫語的男孩談談。
莉莉婭確有一些事需要留裡克給一個建議。
兩人依靠著鐵匠家的諾夫哥羅德式木屋的步梯把手,在夕陽柔光下側目看著鐵匠棚的小火爐,以及剛剛搭建完遮雨棚的巨大火爐。
“真是一個大爐子,你瞧,火還沒有點燃,卡威就向裡麵扔礦石。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他恐怕是迫不及待吧。”留裡克聳聳肩。
“親愛的,我還是很想聽聽你在北方的事。還有,卡威他”
到底是一對夫妻,莉莉婭雖然現在都才隻有十七歲,關心自己的丈夫已經成了本能反應。
“他在艾隆奧拉瓦堡的事?能有什麼事?我每天都在安排他打鐵,除了這事就再無他事。”
“唉!我很擔心他,看到他沒事,我放心了。就是那個爐子真的太大了,我真的害怕他會”
“被燒傷?哦,鐵匠總是要冒風險。”
然而莉莉婭指的並非被燙傷的風險:“留裡克,我知道那個爐子在製作的時候,是卡姆涅那孩子親自鑽進去帖耐火礦石的。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如果火爐燃燒起來,一旦不慎掉進去,就”
“啊!”
莉莉婭即刻看著留裡克的眼睛:“真是太危險了!他說他必須用鉗子把冶煉好的鐵礦抓出來。他在拿命冒險,可是我不能阻止他。留裡克,也許他們現在做的就是最好的冶煉方式,可是我還是希望你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哦,我的確會做一些事。”說著,留裡克繼續看著那高大爐子竄出的火苗:“莉莉卡,我一直在構思一個全新的爐子,一種所有人都不曾見過的爐子。”
“那就去做吧!我隻想我的孩子不會因為意外而失去父親。”
莉莉婭的話令留裡克想到很多事,任何時代煉鋼都是一樁危險的事,而煉鋼工人若是發生工作上的意外,搞不好就是轟轟烈烈的死亡。煉鋼本身就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但鋼鐵就是奠定人類科技發展的底層物質基石,何況對於羅斯部族,留裡克就是有意讓自己的部族成為坐擁巨量鋼鐵的強大存在。
留裡克定了定神:“莉莉婭,我想你的丈夫正在觸及一個他前所未有的領域。”
“那是什麼?”
“我們還是拭目以待吧。”
莉莉卡勉強擠出笑容,繼續撫著自己碩大的肚皮:“我故鄉的白樹莊園得到了你們的鐵器,生活一定變得更加美好。現在我肚子裡的小鐵匠就要出世了,留裡克,你可是我孩子的叔叔呢。”
叔叔?應該叫姨夫更合適吧!畢竟她的妹妹斯維特蘭娜,可是老爹定下的正妻。
留裡克一想,他們形容叔父、伯父、舅父、義父乃至姑父,通常都能用同一個詞指代。
“哦,那真是個好事,但願你能生下一個男孩。”
“當然是一個男孩,我還希望他成為鐵匠。留裡克,給他取個名字吧。”
留裡克確定莉莉婭沒有開玩笑,對此他不得不認真對待。
看著莉莉婭的臉龐,留裡克就想到她純血毛妹的本質。
她是一個各種意義上的純正的伊爾門斯拉夫人,既然是斯拉夫人,就得取個應景的名字。
“就叫他亞曆山大吧。”
“嗯?那是什麼名字?”莉莉婭一臉茫然。
“你不明白?”
“我為什麼會明白?”
看著她茫然的麵孔,留裡克才意識到這個實際來自希臘語的詞彙,或者說是來自羅馬世界的詞彙,實在讓她這個斯拉夫人陌生。留裡克轉念一想,才意識到所謂大量的俄國人常用名,實際就兩個主要來源,一個是聖經人物,一個就是東羅馬人的常用名。畢竟曆史上的東斯拉夫人就是東羅馬的超級粉絲。
想到莉莉婭隻想未出世的兒子做一個鐵匠,既然如此名字也好取。
“既然是鐵匠,那就叫他鐵匠。就叫他庫茲涅佐夫。”
這個名字的含義不言而喻,莉莉婭瞬間就明白了,不由的點點頭,繼續撫著肚子喃喃道:“這個名字還不錯,那麼我就再賜予他一個詞彙。”
“什麼詞彙?”
“是光榮。就叫做庫茲涅斯拉夫。”
聽得,留裡克亦是瞬間明白了它的意思,所謂“光榮的鐵匠”。
莉莉婭繼續撫著肚子,喃喃不止:“庫佳(庫茲涅斯拉夫的昵稱),你有自己的名字了。你會成為最好的鐵匠。”
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真的能成為最好的鐵匠?
留裡克願意相信這孩子會是一個男孩,他側目看著依舊站在高處傾倒礦石的卡威,愈發信任起莉莉婭的期盼。
何況論著輩分,自己未來也是這孩子的姨夫呢。
一支火把被扔進來大爐子,卡威一個健步於高台落下。
此刻,已經蹲在皮囊鼓風機處的克拉瓦森早已做好充足準備。
“爸爸!開始!”
“好勒!”
克拉瓦森老當益壯,他奮力的將皮囊壓下去,一股強勁的氣流順著吹氣孔被注入爐膛。得益於大量的空氣進入,那燃燒的火把開始點燃炭塊,至此,一個漫長的冶煉拉開了序幕。
按照克拉瓦森父子的計劃,新爐子落成後,首先會將全部的北方礦石完成初步冶煉,也就是所謂的煉成海綿鐵。
哪怕是用小爐子,冶煉的過程也要消耗很多時間。而今要伺候一個大爐子,僅僅是將其烘烤得炙熱,就需要更多的時間。
相比於彆的工匠,恐怕當屬鐵匠最有耐心。因為他們的工作興致,僅僅的鍛打海綿鐵一項,就需要手持錘子揮汗如雨很長時間。想要急功近利?不!把滿是孔洞結構的海綿鐵砸成鐵錠,它敲打的次數恐怕是固定的,哪怕是使用水車來鍛打,鍛打次數並未縮減。
用一個詞來形容接下來的事,那就是無聊。
還要繼續看戲嗎?
不,已經沒有什麼好看的。
橘紅的火苗持續從爐口噴出,留裡克和卡威都知道,如此焰色隻能說明爐膛溫度太低了。
克拉瓦森經驗豐富,而今他已經通過從留裡克這裡獲取的知識,理解了“燃燒是一種劇烈化學反應的過程”,而焰色就是對反應劇烈程度的評估。
隻有當噴出的顏色變得持續亮黃,在這樣的狀態下至少再燒上一個下午,克拉瓦森還有把握爐子內所有的礦石被一攬子的燒成海綿鐵。
留裡克帶著對未來的崇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