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和孩子都還活著,他們的情況看起來還好,至於奴仆的死亡斯溫德已經顧不得,妻兒皆健在,他也沒有更多的顧慮。
他便掐著腰昂起胸膛,放開妻子後就以渾厚的聲音呐喊“你們再頑抗了!羅斯人讓你們投降!”
此言一出,石丘上本就態度動搖的人更加晃蕩。
但是,擁有權勢的那些大家族族長們本著自己的人生經驗,可不會如此順滑地降了。倘若要投降大家早就降了,何必堅持到現在。
有一個老家夥倚靠著石塊探出腦袋,吼道“斯溫德!就是你做了帶路者,把羅斯人引過來的!?你是一個叛徒,你讓整個島蒙難!”
斯溫德也不甘示弱“聽起來是霍爾姆鬆德?我料到你會這麼說!我的朋友,我可不是惡人,而且!羅斯人也不想做惡人!”
“荒唐!我們選你是讓你去和羅斯人講和,你背叛了大家!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想不到居然是這樣,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砍了你的妻兒。”
斯溫德估摸著如果自己的家人沒有擅自跑下來,板上釘釘會成為他們投降的籌碼。縱使石丘的人再放狠話,也必是話裡有話的說辭。
“但是你們沒機會了。”他得意洋洋道“看看自己的局麵吧!石丘上存了多少食物和水我能不知道?現在的天氣也不像是很快能下雨,隻要羅斯人繼續圍困下去,可能明天你們就渴死了。隻要羅斯人樂意,不去戰鬥,你們也必死無疑。但是!羅斯人希望你們投降。我的朋友們,投降吧!咱們和羅斯人本也沒有繼續戰鬥的理由。”
這些話語很具煽動性,隻因斯溫德說得皆是事實。
石丘上還有一點糧食,然而淡水是真的沒有了。
逃到石丘避難現在看來真是一步臭棋,但在最初逃亡之際沒人想到這些,大家更沒有想到羅斯軍隊竟然到處都是,如同兜網將奮力掙紮的鱈魚死死困住。
大家族的首領們左右為難,流亡的丹麥人更加糾結。
他們表現得猶豫不決,然大量從石頭後麵暴露的腦袋,充分證明了心態的強烈動搖。
斯溫德考慮到過去的交情,也不希望這群老朋友就這麼白白死去。
他繼續喊話“如果我早早登島就能避免這場誤會!朋友們,咱們都誤會了。戰爭根本沒有必要,隻要咱們投降了羅斯一切都會好起來。就是因為你們幾天前主動發動進攻,讓羅斯王公誤解你們要拚死反抗。何必呢!咱們以前臣服丹麥王哈夫根,現在哈夫根死了,新來的過往鄙夷咱們。既然我們曾經臣服丹麥,現在臣服羅斯又有什麼問題?再說了!羅斯王公給咱們兄弟開出的條件很好嘛!”
聽得,又有人乾脆探出半個身子“你說!羅斯人想乾什麼?如果我們降了,會有什麼好處?這是我們的島!這可是我們的島啊!”
“所以呢?!”
“得接受我們的條件!”
斯溫德腦袋嗡嗡叫,一群老夥計都要內耗而死了居然還想談條件?他不為所動,繼續道“談條件?可以!我隻是羅斯人委派的信使,隻能告訴你們羅斯王公的條件。你們投降吧!羅斯人會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你們以後年年向羅斯納貢,公開宣布反對丹麥王霍裡克,再交出一些奴隸,這就可以了!羅斯人就要這些。”
站在羅斯人的立場,普通的戰士們都覺得王公給一群瀕死的蠢貨太高的條件,他們何德何能得到和平?不如兄弟們一擁而上將這群島民砍殺殆儘算了。
留裡克自己也是做了巨大的讓步,他本人並不情願,不過為了事態早點解決,姑且就令斯溫德如此描述。
那裡說石丘上的人得到這般許諾也該投降了,事實恰恰相反,那些大家族的族長們仍舊猶豫不決。
原因無他,這群男人並不像受製於人。
即便過去被丹麥統治,那也是名義上的統治。丹麥盟主或曰國王,並未向博恩霍爾姆島民索要什麼實實在在的貢品,如果有就是一些鯡魚。島民與丹麥新王鬨翻的原因有二,一個是來者是事實上的法蘭克人的代理人,存在本身並不代表丹麥的利益,另一個則是最大的矛盾——新王宣布收稅。
畢竟新丹麥王霍裡克在法蘭克做了實際封臣,縱使法蘭克的稅收製度原始,那也是明明白白的稅收製度。自然做了丹麥王,撈錢的手段就升級到依靠稅收進行堂而皇之的索取。被丹麥新王治下的部族,各族必須繳納人頭稅,船隻做貿易也必須繳納停泊稅、貿易稅,丹麥的農民清一色要交糧食稅。
法蘭克王國目前也沒發明多少種苛捐雜稅,縱使是雄才大略的查理曼,也時常麵臨國庫缺錢的問題,以至於這位大王還得依靠包稅人製服,要求地方實權貴族定期想辦法拿出足夠的貢品以充軍餉,從而繼續王國的擴張戰爭。貴族掏錢後也要參與戰爭,戰爭的戰利品往往就抵消掉了貢品。但這套製度有著天大的漏洞,地方貴族可以自行其道,雄主將死之際,王國就已經事實上的分裂。
新丹麥王霍裡克是從部落盟主的侍從,靠著給法蘭克人做事,才得到今天的丹麥王位,這絕不意味著丹麥實權人士的認同,相當數量的人們並不承認這個丹麥王國。
霍裡克要靠著稅收穩定財政繼而鞏固王權,因為自己的不臣之舉引來法蘭克人的抱負,他賠了一筆錢又消耗了國帑,讓本就不充裕的錢庫更加貧窮。向各個部族索要稅收分明是合理的,但稅收要落實到哪怕是部落中的嬰兒,這就是在挑戰丹麥民眾的底線!按理說收人頭稅不算什麼大問題,稅賦標準也很低,民眾明明可以承擔。
站在丹麥普通人的立場,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收取人頭稅這種事,不少丹麥民眾視為一種侮辱,就好像連嬰兒也要做霍裡克的奴隸。那些偏遠地方的部族索性劃著長船另謀定居點,也有部族奮起反抗,諸如博恩霍爾姆島這一最偏遠之地,已經實質上脫離了丹麥。
這些重大的經濟利益問題使得島嶼脫離丹麥,再聽聽斯溫德的說法吧!大家投降了還是要納貢,還是要賠款,羅斯王公提出的條件與那個丹麥霍裡克有什麼不同的?甚至兩位君主的名字都很相似。
因為拉格納曾經來過,提及了羅斯王公的名字叫做留裡克·奧托鬆。
丹麥新王是霍裡克·哈拉爾鬆。
這算哪門子事?因為霍裡克和留裡克,都是“埃裡克”這一名字的變種,彼此沒什麼差彆。
兩個君主名字約等於一樣,提出的條件不能說相似,也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但現實的大問題也擺在麵前——兄弟們真的要渴死餓死了。
斯溫德又繼續了一番廢話,就算費些口舌,能說服他們避免殺戮也是好的。他說得個口乾舌燥,隻好解開皮囊水壺暢快地飲水。
他故意將動作做得非常浮誇,喝飽後又將剩下的水公開倒掉。
“你們就下來吧!朋友們,羅斯人不會虧待投降者。你們看到了,那些先下來的人們已經在吃魚喝水了……”
在場的拉格納和阿裡克保持著最大的克製,兩人真心覺得這個斯溫德的嘴遁是浪費感情。
拉格納走上前,拍拍這個家夥的肩膀“已經夠了!也許那些男人終於想到自己還有戰士的勇氣,打算拚殺到底。”
“不!讓我再試試。”
“已經夠了,你的好意在他們看來是烏鴉叫。還是讓我來吧,我要說服丹麥人。”
這不,拉格納公開現身。
他不緊不慢地脫掉羅斯人給的袍子,又脫下內部的襯衣,亮出胸膛和臂膀。他向石丘上的人展示自己的紋身,又舉起拳頭示意自己擁有一枚特殊的戒指。
是“斬顱的毛褲拉格納”!
丹麥流亡者們本就是丹麥的領主,他們被新丹麥王和法蘭克聯軍打得節節敗退,僅以極少的兵力逃遁到博恩霍爾姆。有經過與羅斯軍隊很不好看的戰鬥有了一些折損,而在石丘困守的日子裡,又有兄弟活活渴死。
拉格納的諢名很是響亮,畢竟此人以十五歲的幼小年齡,就能在決鬥中隻身砍掉那位玩蛇首領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