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森林裡,羅斯騎兵打磨著自己的劍。空氣中彌漫著煮麥與烤肉交織的香氣,士兵就等著美餐烹飪完畢。
數以百計的俘虜癱坐在一起,他們白天的時候被驅趕到科隆城下,幻想著得到守衛者的拯救,然而那些教士仿佛是一群叛徒。
他們見證了一位勇敢樞機做了殉道者,也見到自己的同伴被殺。
很多人心灰意冷,他們絲毫不信任羅斯馬匪,確信自己明日又是被驅趕到城下,罷了被殘忍殺死。
那些被俘的村莊牧師皆已被殺,已經沒有合適的傳話人向坐了一地的俘虜宣講。
無奈之下,菲斯克以蹩腳的中古法語詞彙竭力描述這樣的場景。
他站在高處宣講:“錢!你們的生命!我們!得了錢!你們被釋放。科隆拒絕!你們死。”
皆是簡單詞彙,俘虜聽得懂,又大受震撼。
難道科隆的那些“偉大人物”真的舍得錢財?被俘的民眾對於信仰是虔誠的,至於那些“神的仆人”是否也非常虔誠,不少人心生一絲不可明說的疑惑。
無論如何所有俘虜都得到了一些食物。
或是一塊木板,或是直接雙手捧成窩。他們以各種容器獲得一些煮好的麥子,但對於他們如同最後的晚餐。
就是這些俘虜所想,菲斯克這邊的確做了兩手準備。
倘若教士們拒絕履約,索性就在城牆下無差彆處決俘虜。終究兄弟們不可能在科隆地區繼續耗下去,理性考慮恐怕不足二百騎的騎兵難以迫使科隆人花錢買和平。一切都無妨,對手一旦拒絕等於為羅斯軍未來可能的軍事進攻找到了十足的理由。畢竟沿著萊茵河逆流而上,艦隊攻擊科隆並非難事。
“但願我的恐嚇可以取得效果。”菲斯克暗暗期望著。
另一方麵,就如菲斯克最希望的那樣,城牆可以保護住科隆人的肉身,民眾與教士的內心已經認慫。
錢庫被打開,生怕精明的諾曼馬匪發現給的贖金不足又起禍亂,教士們決意拿出足額的五千磅銀幣,分裝整整一百個麻袋。
代理主教希爾德溫甚至加了碼,除了兩輛小馬車外,又額外組織了十匹馱馬,馬背兩側則各掛一個小橡木桶,裡麵儘是原漿大麥酒。
向野蠻人認慫是一樁非常屈辱的事情,考慮到四百年前教宗也向襲擊羅馬的匈人頭目認慫,教士們以此實例有了自我安慰的理由。
它終究不是光彩事,任何做了這種事的科隆主教樞機,顯然不可能參與到競選大主教的投票。所以樞機馬爾克斯的死反而為他贏取了殉道者的身份獲得死後哀榮,而他生前試圖花錢買和平的事根本不可能為他取得競選大主教的任何助力,一切都在心照不宣的虛與委蛇中。
希爾德溫的代理主教之位並非自己樂意,他更無更大夢想,如今隻想把災禍擺平。
此番受人指摘之事終究是他決策、是他拍板,最後也有他執行。
約定之日,城牆上照例沾滿了城市的守衛者。士兵雖無勇氣外出搏殺,至少場麵功夫要做足。
每個人都舉著一麵旗幟,放眼望去城頭儘是隨風飄揚的十字旗。
此刻,一支隊伍踏著積雪從灰白色森林中走出。羅斯騎兵押運這三百餘名俘虜,箭矢搭在弓柄,已經做好戰鬥準備。
菲斯克遠遠就看到那城牆上到處都是的旗幟,不由得心頭一驚。
“他們在耀武揚威!兄弟們注意!一切聽我指揮。”
言外之意就是暗示大家做好處決俘虜的準備。
結果他們謹慎地抵達城門外,首先屍體儘數被清理,雪地上還存留一些痕跡。騎兵儘在一箭之地意外,不由菲斯克大聲叫罵,城市北大門已經被鬼鬼祟祟的人打開。
“都注意,當今有敵人衝出來。”他繼續命令。
騎兵戰士們已經列好線型陣,雖是可操持反曲弓速射三矢反製可能的地熱。
他們擔憂的敵人並不存在,從較為狹窄的城門洞中走出的是一支馬隊。
兩輛馬車載著大量麻袋,後麵的馬匹托運著一些木桶。
一名高級教士扛著十字架,身後跟隨者一些毫無抵抗力的仆從。
此人正是代理主教,菲斯克還記得這家夥叫希爾德溫來者。
他便牽著韁繩趨勢馬匹前走,居高臨下問道:“銀幣都到了嗎?”
“如你所見儘在這裡。五十個麻袋,裡麵各個一百磅。我以榮譽保證,這一次都是好成色銀幣。”
“是嘛?也許我應該相信你。”
“我們不敢欺騙,我們信守承諾,也希望你們能釋放俘虜後全部離開。”
“至少讓我驗驗貨。”
菲斯克親自驗貨,他故意要求打開埋在最深處的麻袋,此舉著實讓希爾德溫驚出一身冷汗。
事情讓希爾德溫後怕,畢竟有人要求將一大批劣質銀幣塞進麻袋扔給羅斯馬匪得了,隻要壓在馬車中間,敵人如何知曉?希爾德溫就怕出岔子,嗬斥這種欺瞞行為,而今果然自己的擔憂成了現實,他清醒自己昨晚的機智。
“不錯,儘是好成色的。我還知道,這些銀幣刻印的都是查理曼的頭像,你們的好銀幣在北方世界很受歡迎。”抓著大把銀幣,菲斯克不由得讚譽兩句。
希爾德溫戰戰兢兢:“感謝大人的讚譽。”
“好吧。那些木桶裡應該都是麥酒?”
“是的。”
“哦?你們不會在裡麵下毒吧?”菲斯克饒有興趣問道。
這一問,可是驚得希爾德溫渾身顫抖不斷蹦跳,他語無倫次的否定:“我們不敢!那是違背信仰的惡舉,如果我們做了,皆會下地獄。即便你們不信仰我們的神。”
“我可以信你。看來你們願意守約,那麼我們也守約。”菲斯克點點頭,又令:“你們不要動,我們牽走馬車和馬,這些被捆著的俘虜你們可以帶走。我們羅斯人其實是講原則的,你們法蘭克已經戰敗,科隆花錢買了和平,至少我不會再帶兵在這裡肆虐。我們現在就離開。”
“那麼,祝願你們安全地回到故鄉。”
希爾德溫本下意識想嘟囔一句“主與你同在”與之告彆,一想這就是一群野蠻人,隻好嘟囔些彆的。此刻他心理即竊喜又害怕,巴不得這群騎馬魔鬼趕緊離開。
菲斯克可是十足的狂喜,好在他已經身經百戰,既然在血肉猙獰的戰場都能冷靜麵對,如今麵對一下子掠奪五千磅銀幣的事事情的確離譜,但是一個是事實,自己帶著兄弟們創造了一個戰爭奇跡。他壓著喜悅心情,命令部下將馬匹和馬車全部牽走。
之後,他們還是對那些俘虜出手了。
俘虜以為自己要被殺,結果捆著雙手的繩子被解開,接著士兵使勁踢一腳,踉蹌跌在雪地的人急忙爬起來就向著大開的城門跑。
因為返程之旅帶著馬車實在不方便,大量銀幣麻袋要改用馬匹馱運,兄弟們需要回收全部捆人的繩子。他們解繩子的舉動活像是一場行為藝術,這下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科隆人皆看到了,羅斯馬匪的確安全釋放了俘虜,大抵也會信守其他諾言吧。
罷了,菲斯克與那些教士再無多言,他甚至命令軍隊帶著戰利品頭也不回地離去,逐漸消失在森林中。
對於菲斯克率領的羅斯騎兵隊而言,他們的冬季大冒險是時候到此為止了。
如果說戰爭是為了攫取利益的手段,那麼他們特彆行動直接為羅斯的遠征賺足了軍費。
菲斯克心情極佳,他覺得吹在臉上的冷風都是溫暖的,這番守著大量的財寶他能想到的首先正是未來的好日子。
他攥緊韁繩,昂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對大家嚷嚷:“大王要求我們偷襲敵人,結果我們發了大財!你們可彆忘了,這場戰爭不少兄弟已經戰死。他們去了英靈殿,但他們的家人必須得到補償。在將屬於大王的財富繳納之後,咱們兄弟平分財寶。活著的死了的,我們所有人平分!”
作為將領的菲斯克不好意思貪婪,他有權力拿走戰利品的一大部分歸為己有,但他不願這麼做。
因為,他注意到了這些年來阿裡克的舉動。那個男人並非貪婪者,但是阿裡克依舊擁有巨大的財富,兄弟們也都佩服此人是真的勇士,且絕非其人是國王的堂兄。
比起財富,菲斯克更追求個人榮譽。
許多騎兵戰士手握著巨量財富,尤其是曾經是被父母強行塞進羅斯騎兵隊的年輕人,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他們隻想帶著財富回老家炫耀,甚至因此有些厭戰。
菲斯克則不然,倘若騎兵隊返程途中還能遇到法蘭克軍隊,那就故技重施再搶一頓擴大戰果。
畢竟作為馱騾使用的馬匹仍有充足運力。
騎兵隊沿著再熟悉不過的羅馬大道北上,現在的旅途除了他們根本不存在活人,周遭的靜謐的灰白色森林,以及林間被白雪覆蓋的枯草地。
偶爾會有狐狸一閃而過,意打獵的戰士總是坐失良機。
騎兵隊無意全力奔襲,他們晃晃悠悠抵達被他們親手焚毀的奧斯布呂納克,在這裡休整一夜又繼續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