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秋雨集結,艾爾拉順手繼續整理下屬呈上的資料。
紙張、羽毛筆,靠著簡單工具與關鍵、繁複的材料,她將各種關鍵數據算了個明明白白。
有一位好會計跟在身邊真是幸事,留裡克全程參與彙算。王國現在究竟如何?從經濟的角度,留裡克對自己締造的國家有更深一層認識。
就如最初的規劃,新羅斯堡就是王國第一經濟城市,不隻是定居者人數眾多,各宗人等從事的行業,有相當數量擁有更高附加值。
這與留裡克的估計完全相同,而從直白的數據去思考就有更深的感悟。
親自帶兵介入法蘭克內戰,留裡克早有此打算。
841年幾乎是沉寂的一年,而842年的遠征軍勢必要打開一個局麵。
“真的如艾爾拉所說,出兵三千精兵能在經濟上做到平衡?也許吧。”
秋雨季節硬生生持續兩周,連續的陰冷害得人們叫苦不迭。
現在終於徹底放晴,消失的太陽雖普照大地,可氣候已經無法恢複下雨前的溫暖舒適。
恰是依舊濕冷的氣候裡,各家各戶忙著晾曬衣服,女孩子們根據家裡人的要求,紛紛拎著藤藍結伴走入森林。
她們基本不擔心仍有野獸作祟,因為仍有獵人打算在深秋初冬再做幾次成功狩獵,環湖地區的大獸被捕殺殆儘,剩下的鬆鼠雪貂簡直成了行走錢袋。
環湖地區生長最多人莫過於草孤,倒也能挖掘到更好的黑鬆露。蘑孤是關鍵的配菜,是森林賜予大家的特殊禮物。
采蘑孤大軍幾乎都由少女構成,她們搜羅一切食用菌,有目的的儘力挖掘珍貴的黑鬆露,它並非全由自家享用,而是將之賣給王室額外賺一筆錢。
秋雨季節一過,潮濕的森林裡出現形形色色的采孤人,各地的斯拉夫部族民眾都在這麼做,斯摩棱斯克社群的人們也不免俗。
但是今年,斯摩棱斯克的氛圍更加複雜緊張。
悠長的第聶伯河,平靜流淌的大河好似一位詩人,始終隱藏著帶著一絲哀愁陰鬱的歌謠。
雨後放晴,世界正快速褪去青綠。
立足於秋意盎然的世界中,涼風不斷垂落枯葉,踏足之地的青草快速枯黃,蟲鳴消失,一切正快速進入蕭瑟。
普通人尚且覺得淒涼,更遑論即將遠征的戰士們。
一支軍隊正在斯摩棱斯克的祭祀中心、卡廷森林中的格涅茲多沃集結。
一位騎馬的勇士,他頭戴狐皮絨帽,內穿鎖子甲保護軀乾,披著棕熊皮大衣,正一臉嚴肅地檢閱他費勁心機訓練的軍隊。他正是瓦季姆,麵對的正是效忠自己的戰士們。
那是一張張年輕的麵孔,戰士們儘是十五歲至二十歲的年輕人。
他們都來自最大定居點斯摩棱斯克,很多人的經曆並不頻繁。
畢竟瓦季姆是一介外人,他做首領的合法性不足,隻是貴族們需要此人帶領大家擊敗北方的尹爾門斯拉夫親戚和羅斯人,姑且同意其做首領。
貴族如此,一眾平民的態度有所不同。
普通人隻想過著平靜的日常生活,誰來做大首領根本無所謂。
但據稱是羅斯人與其狼狽為奸之徒構成的馬匪,這些人頻繁襲擊村莊,數以千計的人們流離失所。
在不斷的襲擊中,恐慌演變成仇恨,這份仇恨即針對馬匪,也針對著不作為的本地貴族。
正當此時,一位外來的年輕貴族挺身而出!
“我能理解你們的痛苦!你們的村莊被羅斯人破壞,我的故鄉也被他們破壞。很多人被殺,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複仇,想必你們也一樣吧!逃避隻能換來羅斯馬匪得寸進尺,隻有我們團結起來發動反擊才能擊敗他們。現在把你們的兒子交給我,我會帶領勇士們取得勝利……”
瓦季姆的這番說辭怎麼聽都象征著正義,至於此人是否出身在斯摩棱斯克、血統是否純粹,也許隻有那些莊園主貴族重視吧。
一個個逃難的農莊喪失掉了家宅、田產,他們向大河上遊遷移,在全新的荒地篳路藍縷。哪怕他們也是斯摩棱斯克社群民眾,並非意味著所有村莊有著高度同盟。
對於大河上遊的存在,這些同鄉一樣屬於“卑鄙的外鄉人”。倘若這些同族擠占本村田地,老少爺們不惜團結起來理直氣壯得將之驅逐。
於是,凡是遭遇馬匪重大襲擊的村莊,他們是瓦季姆的鐵杆擁躉。
因為隻有瓦季姆給了大家拿回喪失的田地家宅、恢複舊生活的希望。同樣冤有頭債有主,馬匪殺了自己的家人朋友,組織起軍隊將之反殺、奪了敵人的馬匹武器簡直理所當然。
自最初的馬匪襲擊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年,昔日逃難的男孩大部分已經成長為青年。
他們多半站在森林中的大祭壇,背後的肅殺的林地,麵前是能引領大家複仇的大首領瓦季姆!
看看這些精銳斯摩棱斯克步兵戰士吧!
就如本定居點的名字——斯摩棱斯克。
它的本意正是“大河畔的鬆香城”,名字直指鬆脂,即一種極為廉價又對生活非常關鍵的天然樹脂。
民眾大規模飼養牛遠勝過他們飼養馬匹,斯摩棱斯克所有可騎乘馬匹都是一種從東羅馬進口的馬種,奈何時至今日數量並不多。各村專注於養牛,於是生活所用皮革多來自這些家牛。
雖是家牛,它們距離野生的歐洲原牛祖先並沒有晚太多代。事實上斯摩棱斯克人所馴養的牛,是伴隨著他們一路移民而來。
人們的祖源地在維斯瓦河上遊,當地依舊有著野生的原牛,乃至與家牛親緣關係較遠野性難馴的歐洲野牛。人們並沒有對自己的過往做記錄,普通人間流傳的至多是一百年前的記憶。
在斯摩棱斯克唯有一小撮上層貴族依稀記得,他們的祖先很久以前來自於羅馬帝國。至於對羅馬的歸屬感,也沒人把這當回事。
普通人對自己的認知非常簡單——我們是斯拉夫人。
在這裡任何的金屬器都是寶貴的,通過過往的貿易,斯摩棱斯克靠著銷售牛羊製品與糧食,從南方換來鐵器和鹽。乃至與瓦良格人遊商謹慎的交易,再換取一些北方的精鐵與琥珀。
沒有足夠的鐵就不能製作羅馬式寬刃鐵劍,瓦季姆的步兵人手一杆約莫三米長的鐵矛,正所謂窮有窮的打仗辦法。
針對羅馬馬匪和其步兵廣泛披鐵甲的特點,這些鐵矛被故意打造成尖刺狀態,又在矛頭末端安裝寬刃好似多安了一副戰斧,使得矛更像是一種戰戟。它可刺、可夯、可啄、可割,實在是多功能武器。
戰士人手一麵圓盾,瓦季姆在盾的製作上故意模彷自己的敵人。那是酷似維京圓盾的大盾,中間厚實,越到邊緣越薄。盾麵上繪製著有圓圈與波浪紋構成的圖桉,各盾繪圖極為相似,使得步兵集結一起列出盾陣,有著形製上的高度統一。
正所謂,你仇恨你的敵人,一不留神就可能活成敵人的樣子。
瓦季姆本無意,可征兵、練兵一年多,自己的戰士愈發像是一大群瓦良格士兵。
因為他的身邊的確有少數瓦良格傭兵做衛隊,即來自於裡加灣的丹麥移民。這些人常住於斯摩棱斯克,因為有了全新的生活就與裡加灣聯絡中斷,他們並不知道在去年整個裡加城市投靠了羅斯王國,當地的丹麥親戚們搖身一變成了新的羅斯人。
瓦季姆就是在按照瓦良格人的方式練兵,所謂按照舊戰法作戰已經失敗,瓦良格人步兵戰術擊敗了自己的父親與鬆針莊園的大軍,不如學著敵人的模樣以牙還牙。
“我們當時為何會失敗呢?我部兵馬人數眾多,大抵是敗在戰士打仗缺章法,士兵極度缺甲衣,弓箭的用處也太少。”
瓦季姆很會總結自己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