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長船迅速抵達奧爾良城外的河岸,阿裡奧伯特回望一眼河對岸的麥西亞聯軍,他雙手攥緊旗杆,奮力跳下半擱淺的長船。
絕大部分劃船者不會下船,跟隨他上岸的都是他的老隨從。
雷格拉夫就是知道法蘭克貴族比較重視繁文縟節,尤其是一些堪稱象征性的行為藝術,在關鍵時刻不得不做。譬如,船上的戰士哪怕靠岸了也不下船,這就代表著聯軍並未真的再次兵臨城下。
此次前來的僅僅是阿裡奧伯特與其隨從,他們的身份本身就是阿基坦國王的使者,此番扛著的也是查理曼獅子戰旗。
遂在形式上,使者們不過是借用麥西亞軍的船隻過河而已。
從河灘到城市南門的距離很近,奧爾良就是這樣一座濱河城市,故此濱河的城牆也最為厚重。
一下批披甲士兵早已等候在城牆上,他們攥著短木弓奉命監控局麵,一旦有變,同樣站在城頭的伯爵自會采取斷然措施。
一雙雙眼睛緊盯著那些下船者。
伯爵威廉特彆關注那位奮力搖晃旗幟的中年人,心想著能掌握查理曼戰旗的家夥絕非等閒。
「莫非,他是個貴族?至少也是一個騎士。」威廉不敢掉以輕心,他命令城頭的戰士們把箭都樹立擺放在城垛後,沒有命令任何人不準放箭。
河對岸是鋪天蓋地的黃藍混色旗幟,一些旗幟被做得非常巨大,其上明顯標注著「聖安德烈十字」,這與去年
在河道遊弋的船隻所懸掛旗幟如出一轍。
威廉並未與雷格拉夫正麵接觸過,他的人倒是被兵力有限的麥西亞軍逼得不敢下河撈魚,因為維京長船太過於張揚,始終懸掛旗幟進行活動,實在令奧爾良守軍記憶猶新。
至少威廉和他的戰士們能明白,去年發動圍城戰的敵人之一已經在河對岸盤踞。
隻是沒有人明白這群家夥兵力緣何如此龐大,為何他們還能掌握一麵獅子戰旗。
於是,阿裡奧伯特成為萬眾聚焦。
之間他持續揮舞著旗幟逼近禁閉的城門,他料定了守軍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對著查理曼戰旗放箭,因為這事關貴族的誓言與榮譽。
待旗幟狠狠插在城門口的土地,阿裡奧伯特抬起頭大聲喊話道:「威廉!奧爾良的威廉!我知道你在城牆上。我乃阿基坦國王的特使,我乃科爾馬男爵阿裡奧伯特,請放我進城!我要和你談談。」
一個男爵?更是查理的特使?
難怪,此人有資格舉著查理曼戰旗。
既然是特使,豈不是意味著河對岸的軍隊就是效忠查理的。
奧爾良已經歸降查理,兩個月前雖然有使者快馬加鞭將國王的命令傳達到位,一個自稱男爵的人親自作為使者麵見,威廉至多高興了幾秒,接著陷入深深懷疑。
威廉一邊聽著城下之人繼續喊話,又多看又看生怕有伏兵,所謂趁著城門打開之際魚貫而入。
因為現在的奧爾良已經無力集結
大軍,他空有伯爵的身份,根本不能短時間裡集結一支軍隊,指望著城裡避難的農民成為敢戰民兵實在癡心妄想,他所能倚靠的就是現在為數不多的披甲者。
「也許和對方談好了,可以消弭一場沒必要的戰鬥。」他想了一陣子,終於下令稍稍打開城門。
於是,一位披甲侍從代表自己的主人,對城下奮力喊話:「男爵大人!請進吧!僅有你一人可以進入,我的主人願意與你談談。」
阿裡奧伯特這番也喊累了,他抬著頭麵目難堪的回應:「好吧。我自己進入。告訴你的主人,我們與你們無意戰鬥,請打開大門讓我進城。」
威廉早就被去年數月為圍城戰打
得精神過敏,偽造查理曼戰旗並非不可能,如果城外都是狡猾的諾曼人,謊稱貴族再詐騙開門繼而破壞,他們也沒有絲毫負罪感。
多達五十名甲士奉命聚集在城南門處,他們紛紛拔劍持盾待命,防著的就是敵人趁虛而入。
威廉本人也親自下樓迎接,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於是又有三百名臨時武裝的農民,帶著五花八門的農具充當武器,成群結隊藏在各個民居中。倘若敵人真的使詐,守軍打一場小規模戰鬥將趁虛而入的敵人趕出去並沒有問題。至於之後的事情,奧爾良大不了再打一場悲壯的守城戰。
因為時局已經把奧爾良伯爵逼到絕境,軍民損失慘重,貴族家族榮譽遭到嚴重打
擊。奧爾良不會跪著求和,他們寧可被敵人活活耗死在城市,或是城破後戰到最後一人。
倘若城外的家夥真的承諾和平,奧爾良就當以主人的姿態許可客軍借住,至於為他們提供各種資源,想到不要想。
因為阿基坦國王「禿頭」查理,在他本人大駕光臨奧爾良之前,威廉決心不向任何貴族卑躬屈膝。畢竟查理已經的威廉的女婿,意味著威廉已經沒有資格、更不應該向任何貴族卑微求和,否則就是辱沒阿基坦國王的尊嚴呢。
現在的奧爾良窮困交加,威廉的心氣兒也是真的高。他身披鎖子甲岔開雙腿,頭盔之下的絡腮胡打理得規整。他再握緊劍柄,儼然一副老戰士的模樣。
威廉站在城門之後就是為了展現堅守與奮戰的決心,無論開門之後走來者是人是鬼,己方的底線就是絕不投降。
終於,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大門僅打開一半,便有一名披甲戰士探出半個身子,很不客氣地呼喊:「使者,你進來吧!」
士兵獲悉那是貴族,即便如此還是奉行伯爵的命令粗俗喊話。
阿裡奧伯特不以為意,這便將旗幟扛在肩頭,勒令隨從原地駐守,神情淡然的走進城門。
他才剛進大門,僅在城門洞內就看到兩排精神緊張的戰士,還沒邁出兩步,身後的木門就被關進,厚重門閂再掛上。
「嗬!我們有這麼恐怖嗎?你覺得我很恐怖嗎?奧爾良伯爵大
人?!」
阿裡奧伯特看清前方站著一持劍人,其人衣著考究,右手握著寶劍,而劍柄上的寶石裝飾證明了此人極為尊貴。
他想不都不想確定此人就是奧爾良的威廉,特意大聲喊道。
威廉為猛然一問,再一聽此人特彆的說話口音,那濃厚的鼻音果然是從南邊來的家夥。
「你認識我本人?」
「現在就算認識了。」阿裡奧伯特繼續雙手扛旗,他有十足把握確定奧爾良方麵必須對自己好禮相待。「我的確是阿基坦國王陛下的特使,我更是他的近臣。朋友,埃蒙特魯德大人在波瓦蒂爾過得非常舒心,你就不必擔心了。」
「她?」威廉眼前一亮。
固然有很多民兵待命以備不測,威廉想了想,看來自己的一切過激反應可以告一段落,這便伸手示意所有緊張的戰士寶劍入鞘,城牆上待命但是弓箭手也把箭卸下。
阿裡奧伯特的眼見偵查四麵八法,隱約中確認了守軍暫時放下了戒備。
前方僅有威廉一人,恰逢扛旗的自己也僅有一人。
兩人見麵,彼此仍有不小的尷尬感。
雙方互相大量一番,還是急於破局的威廉率先開口。就這樣,雙方乾脆以埃蒙特魯德這位奧爾良伯爵小姐為突破口,他們消弭了尷尬,也稍稍增加了互信。
威廉終於從使者嘴裡明白了河對岸軍隊的明確身份,他可沒有絲毫的寬慰,恐懼、痛苦、憤怒、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