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沒幾步,就聽旁邊有一人拿著個釘耙,邊跑邊喊“天佑河旁有妖鮫!”
一大群人抄起身邊的物什,什麼扁擔、木棍、殺豬刀的,一窩蜂似的跟了上去。君若蹙了蹙眉,也快步跟上。
人群集聚,咒罵聲不絕於耳。外圍多是看熱鬨的人,不乏婦女兒童,君若撥開人群,往裡走去。
“欸,姑娘,你躲遠些,小心這妖鮫傷了你。”一拿著鋤頭的莊稼漢模樣的男子出言提醒。
一旁有一吊梢眼、八字胡的道袍男子洋洋得意“不用擔心,他喝了我煉製的符丹,傷不了人。”
君若不知喝下這符丹會如何,但道士素來愛琢磨符咒和丹藥,想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君若走到岸邊,此時正是枯水期,水麵降低,倒不至於露出河床,但岸邊嶙峋著的巨石露出來不少。
那鮫人便趴在其中一塊巨石上,他的魚尾沉在水中,隻能瞧見一頭散亂的黑色長發如海藻似的,一部分浸在水裡,另一部分蜿蜒著散落在背上。
他受了傷,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礁石的縫隙裡,如山穀裡的泉,潺潺往下流,彙入河水裡。
有水衝刷在巨石上,初始翻起的還是白沫,之後,便是滿目的紅。
君若的心跳沒來由地慢了一拍。是你嗎?司沐!
“她在乾什麼?”人群中傳來驚呼。
君若一腳踏出,就在眾人以為她會踏空落水時,她卻如履平地。
君若的步子走得極慢,每踏出一步都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呼吸,但心跳總也歸不了位,瘋狂地叫囂著,又激動又害怕。
終於算是走到了,君若慢慢地蹲下身,她看了他許久,才敢伸出手撥去遮擋他臉的亂發。
他的額頭有幾處擦傷,眉頭微微皺著,微挑的鳳眼虛虛閉著,勻了一片薄紅,低垂的睫羽幾乎要觸到眼尾的血色淚痣。
他的呼吸很淺,唇角流著血,君若的心臟發出巨大的轟鳴,淚水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
這五百年來,君若從未在清醒時哭過,之所以說清醒是因為君若知道,司沐一定不舍得她難過,倘若知道她哭了,會難過,所以她從不在清醒的時候哭。
但是這五百年來,他夜夜入夢,夢裡他笑得溫柔,醒來時,君若的枕頭往往是濕的。
但睡夢中又不受她控製,偷偷地哭,應該沒事吧!
早些時候,扶桑說羨慕她,其實她也羨慕扶桑,扶桑難過了就可以哭,她也想哭,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哭,可是,她怕,他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自責?會不會一生氣就不回來了?
旁人都覺得她堅強,隻有她自己知道,故作的堅強是多麼的不堪一擊,她脆弱惶恐到連哭都不敢。
淚水一滴滴砸落在司沐的臉頰。
司沐的睫羽如破碎的蝶翅顫了顫,隻模糊看到一個女子,眼尾、鼻頭、嘴唇紅彤彤的,哭得他心疼。
睫羽顫了顫,不動了。
君若抱起司沐,在一陣驚呼聲中化作一道銀芒消失了。
湊得近的人瞧見了,陽光下那碩大的魚尾泛著黑曜石的光芒。
近郊是嬤嬤的老房子,早就沒人住了,兩間木屋互相撐著,這才沒有倒。院子角落那棵老桃樹還在,花開如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