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和龍神的交情不一般。”
酒神的動作頓了一下。
薑潛繼續道:“我知道您和龍神的交情也不一般,所以,有些事大概我也隻能和您聊聊了。”
“嗬!”
酒神哼了一聲,低頭吹了吹已經上好色的木雕表麵,小心翼翼地將它擺放在那排半成品的最外側:
“彆太高估了我,你父親跟龍神之間的事我知之甚少!可以這麼說,自從龍神跟你父親薑雪鬆有了交情,他就像變了個人,我到現在也不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龍神為何會變成那樣。”
“變樣?”薑潛不禁蹙眉。
據神山之行的考證,龍神雲中爍是在經曆了一次重傷失憶後,通過那次偶然聯手的機會跟他的父親初步建立起了友誼。
莫非酒神所謂的“變樣”,是因為中間那幾年失憶的緣故?
又或者,與父親薑雪鬆的合力抗敵,打開了龍神頑固偏激的思維?
薑潛對龍神的了解還很有限,許多事的前因後果也隻能依邏輯推演。
“是啊!誰會想到,守序官方最大的眼中釘龍神雲中爍,會幫著守序官方一道參與神戰啊?哈哈哈……”
“您不也曾是灰燼七神之一,也是官方眼中釘,後來不也參與了那場神戰?”薑潛納悶道,隱隱覺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我沒有介入神戰,”酒神忽然抬起頭,難得認真地注視著薑潛,“否則我也不會活到現在。”
“……”
“哈哈,那時候年輕啊,滿腦子裡除了酒就是兄弟義氣!”
酒神一拍大腿,搖搖晃晃站起身,瞬間恢複了為老不尊的派頭:
“雲中爍是我大哥,大哥振臂一呼,我這個當小弟的當然隻能跟著衝啦!可龍神他不一樣啊,他是人中龍鳳,是雄踞一方的霸主!他不該被薑雪鬆三言兩語就忽悠得去送命啊,哈哈哈哈……”
酒神笑得悲戚,薑潛卻是無言以對。
他無法對酒神的情緒感同身受,所以隻能不痛不癢地說上一句:“前輩節哀。”
“罷了罷了,都是過去的事!”
酒神隨性地擺了擺手,貓著腰開始整理他的瓶瓶罐罐,把它們歸置回原位。
又突然問道:“你到底想找我問什麼?”
薑潛邊蹲下身打下手,邊道:“我父親的死。我想知道,我父親的真實死因。”
酒神愣了一下,當下抿了抿嘴唇,沒有接話。
薑潛知道自己問對了人,於是凝注著酒神的雙眼,更進一步道:
“所有人都告訴我,我父親死於神戰,但我無法苟同。如果是為了趕赴神戰,他當初分明有機會與一家人好好告彆,然而在我僅存的記憶中,他‘走’得太倉促了,倉促到那看起來根本不像告彆……”
酒神聽後,麻木地咧了咧嘴角:“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麼?”
“真相。”
薑潛毫不猶豫:“您所知道的真相。”
離奇的表現背後往往隱藏著更出人意料的真相!
薑潛是理性者,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不合情理的事實,因此他要追溯過去的真相。
在他即將肩負起父輩的榮譽為守序官方而戰前,他需要最後確認清楚,自己究竟在為何而戰。
“真相?嗬嗬……”
酒神笑了:“你考慮過這會牽扯多少條人命嗎?”
薑潛的意誌猶如烙印在瞳孔:“隻要您願意開口,我將不惜代價。”
良久——
“唉!”
酒神拍拍屁股,轉身,朝小區偏門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幾步,又回頭叫上薑潛:“把酒拎上!”
有門兒!……薑潛提起東西迅速跟上:“來了!”
……
傍晚的街邊啤酒攤。
薑潛與昔年灰燼七神之一的老前輩推杯換盞,把酒話英雄,竟像兩個忘年知交,絲毫也不違和。
他們談論的話題從超物種世界湧現之初,到神戰前夕英雄輩出的黃金時代;從風雲際會的守序十族,到暗潮洶湧的亂序梟雄。
時而凝神屏息,時而酣暢大笑,時而慨然長歎!
唯一遺憾的是,貼在桌上的蜂窩道具已悄然將他們的談話內容做了以假亂真的處理,以至於偶爾途徑的“聽眾”無法真正體會他們的湧動的心潮:
“想當年,雪鬆……你的父親真是掠食者家族一代風流蘊藉的儒將!論武技,論謀略,統帥領兵,無一不精!”
酒神早已喝得微醺,唇齒間醇香彌漫,眼神中透著有彆於年紀的熱情:
“就連我這個對手,也忍不住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啊!”
薑潛聽得入神。
他想象著為數不多的與父親相處的記憶,試圖依照酒神的描述還原一個英雄人物的偉岸形象。
“啪——”
一個桃核從頭頂的居民樓上拋下來,攪擾了薑潛的構思……
核桃就落在酒神腳邊,回彈時不慎碰翻了剛喝空的酒瓶。
兩人下意識地仰頭看去,一個熟悉的稚嫩小臉從高層的陽台上探出來,搖晃著手裡的木雕玩具,朝酒神歡笑著做鬼臉。
“臭小子!”酒神扯著嗓子罵,“讓你媽打你屁股!”
薑潛記得,這男孩兒是上次付費央求著酒神講故事、最後被父母強行帶走的孩子。
男孩兒手上握著的木雕他也認得,那份手藝他下午剛領略過。
大概是被怪老頭齜牙咧嘴的“威脅”嚇到了,男孩訕訕縮回腦袋,又偷偷探出來,朝樓下的兩人揮了揮手。
“哈哈,這孩子……比我小時候都淘!”酒神搖頭歎息。
薑潛看得出老人家稀罕這孩子,借機舉杯:“巧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哈哈哈,說得好!致敬青春!”
杯酒相撞,又是一輪豪飲。
間歇,街攤老板也來湊熱鬨,贈送了滿滿一盤毛豆。
酒神在興上頭,豪飲時不小心嗆到,頓時咳得滿臉通紅。
“咳、咳咳!唉……現在酒量不行了,那個時候,才是真豪氣啊……”
他斷斷續續感慨:
“龍神,我,還有你父親……咳咳!他卸去官方職務後,我們常常聚首,徹夜豪飲,酒醉方見真性情啊!”
薑潛伸手去拍老人的後背,抬起的手卻被按住。
酒神忽然話鋒一轉,歎道:“我也以為雪鬆他是真性情啊。”
薑潛目光凝聚,酒神則適時地止歇了話語。
寥寥幾字,意有所指。
一段不久前的記憶躍上薑潛的腦海:他記得白虎尊者說過,他的父親是得到了掠食者家族的授權才毅然處理了神山事務——此外,他父親還領受了另一個任務!
然而,有關那“另一個任務”,直到那場談話的最後,白虎尊者也未曾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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