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剛剛回到巷口,便被上司催促去加班。
“張三郎!”
可能是張行出了主意的緣故,之前飽受政審壓力的胡彥此番親熱了不少,但親熱歸親熱,卻不耽誤他催促對方上工。“你怎麼回事?你還是排頭軍出身呢,結果這才殺了兩日,便累的東倒西歪?你看看秦寶,你們一樣的修為,他還這般精龍活虎……”
倚在牆根上的張行有氣無力,便要辯解,但剛一開口,卻終於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所幸地上全是血水,倒也沒看出他早間吃的什麼。
見此情形,胡彥當即有些尷尬“若是被雨淋病了,不妨早說……這樣好了,你不要來前麵殺人了,小隊讓秦寶來領,你去街上清點屍體,做個文字給上頭交代。”
張行勉強聽到最後,隻是趕緊點了下頭。
沒錯,張行沒病,也不至於被白有思給嚇到隔夜吐,他是撐著了,而且從昨天就撐著了……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短時間內吸收的真氣多了,居然也是能撐著。
其實,自從山村火並發現了這個類似於打怪得經驗值的效用後,張行一直沒敢亂用。
首先自然是覺得人命金貴,其次,卻是有些防範心理,甚至比防範那個羅盤還要嚴肅。
因為羅盤這玩意,到底是個引導事物發展的引子,是發自於外的;而真氣能直接影響到他自己身體,不說什麼陰謀論了,這要是吸多了癱了,或者吸多了以後炸了怎麼辦?
當日剛穿越過來的老寒腿他都不想來第二遭的。
但是回到這次行動上麵,這不是難得掃黑除惡嗎?不是大規模集中特種作戰嗎?所以張行幾乎是毫無心理負擔的大開殺戒……他沒有刻意去躲避,也沒有刻意去搶那些修行人士,可昨日一場定點清除、一場大規模混戰,以及隨後的種種廝殺、追逃,他還是稀裡糊塗吸撐了。
青帝爺的長生真氣、赤帝娘娘的離火真氣、白帝爺的銳兵真氣、三輝正途的輝光真氣,這幾種最常見的真氣被他嘗了個遍,每次都不多,但次數真的很多。
一開始的時候,那股熱流撲麵而來,他都還能從中感受到一些明顯的正麵加成,或者是身體溫暖舒適,或者是精神陡然一振,或者是整個人的視覺、聽覺忽然敏捷起來。
然而,砍人砍到晚上,手腳都還沒酸麻呢,所謂丹田氣海一帶卻明顯有些晃蕩起來。
那是一種很難描述,真的很像是吃多了以後暈車的感覺。
人停在那裡,一點問題都沒有,但隻要動起來,哪怕是甩甩胳膊,都有一種在打坐衝脈的感覺,真氣咻的一下就想自己湧過去的不受控感。
至於導致他撐到嘔吐的那位,張行是帶著一種複雜情緒去殺的……可能確實還有吸取真氣的貪念,畢竟是個難得的高手,但也免不了差點被斧頭削了的憤怒,而更重要的一個緣由卻是在尋求一種驗證,一個因為昨日大規模戰鬥引發的猜測。
這位幾乎耗光了自己真氣的高手,是個天然的對比觀察樣本,而借著這個樣本,張行得出了一個很關鍵的結論,那就是修行者體內似乎有一份保底的真氣儲藏,這份儲藏跟修行者的修行高低正相關,一般很難被使用出來,但被他殺了以後,依然能輕易取來。
甚至,他殺人後奪取的這股子真氣,很可能隻是這種儲藏,而非是平素練家子蓄養在丹田,然後使出來冰鎮酸梅湯的那點子真氣……
換言之,張行敏銳的意識到,自己奪取的,恐怕是一種類似於‘位’、‘格’之類的真氣相關物什,而非是直接的真氣。
當然,這些隻是個藏在心底的念頭,隻說砍了那位本家後,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張行委實不能再隨便砍人了。
他得消消食。
“你是張行?”
轉行去當屍體記錄員大概一個下午吧,體內真氣稍微安穩了一陣子,靖安台那邊派來的稽查工作組就到了,而稍微讓人驚訝的是,來的這位朱綬居然是個認識的——不是彆人,正是那天喊曹林義父的薛亮。
“哎,正是屬下。”坐在天街邊廊下辦公的張行趕緊放下紙筆起身拱手行禮,態度堪稱熱情。“薛朱綬有何吩咐?要不要坐下避雨喝茶?”
“那個……你們白巡檢呢?或是胡副巡檢?”
薛亮的目光從張行身側的天街另一個方向掃過,語氣中明顯帶著某種茫然與不安,因為就在彼處,至少上百具屍體排列整齊,首尾相接,端是驚悚。“對了,你們可曾抓到……逃犯?”
在屍體擺在的斑馬線旁呆了一個時辰的張行對薛亮的遲疑保持了充分的理解,他立即誠懇做答
“回稟薛朱綬,白巡檢在北麵城牆塔樓上,準備隨時飛下來幫我們在兩個坊裡殺人,而胡副巡檢正在帶人在坊裡殺人,他指了我在這裡做文書,以備台中派人來問……至於逃犯,我們還沒有抓到此次越獄的逃犯,隻抓到了一個台中通緝名單上有的‘縱雲劍’馬奎,但也碎了,還有個什麼幫幫主,私藏甲胄,也被斬首。”
“先不說什麼馬奎……你隻告訴我,這些是怎麼回事?”薛亮似乎懶得問為啥說‘碎了’,隻是迫不及待指著那條‘屍首斑馬線’來問,語氣近乎顫抖,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胯下的棗紅馬都有些不安的樣子。
“回稟薛朱綬,是這樣的,聖旨、南衙令旨、咱們中丞的軍令,都是要我們將所領坊裡給徹查乾淨,確保找到逃犯。”張行叉手做答,依舊解釋詳細,態度誠懇。“我們就是這麼乾的,但本地幫會又不許我們去徹查,然後懸賞下去,坊民都說要是誰窩藏逃犯,肯定是那些幫會才會窩藏……薛朱綬也知道,我們白巡檢是個脾氣暴的,而且忠心王事,偏偏她堂兄還是這次事件的責任,更有一番家門不幸的恥感,就說萬一就是這些幫會窩藏了逃犯怎麼辦呢?那能怎麼辦呢?就帶我們殺了過去,殺了之後怎麼辦呢?也不好放在坊裡嚇人,就擺在外麵了……”
薛亮怔怔聽完,終於長呼了一口氣,然後在馬上壓低聲音,俯身以對“有沒有個數?”
“什麼數?”
張行怔了一下,但隨著對方一皺眉,卻是立即會意,然後轉身從桌上拿出七八張自己剛剛填好的表格,遞了上去。“有的,有的……兩個坊,小四萬人口,到目前為止,總共殺了一百二十七人,這都是窮凶極惡敢公然持械抗法的,全都在天街上擺著,碎了的也儘量湊起來了,每人的姓名、罪責、所屬幫派、如何暴力抗法、為哪位同列奮不顧身擊殺、如何擊殺,都在這裡寫著……就是還有三百多負傷的,都鎖在坊內十字街上,有人傷的挺重,時不時就撐不住,而且估計還得殺個一日左右,才能乾淨,所以單子可能還會有變動,還得再加。”
薛亮沉默了一陣子,再度掃了一眼那擺放整齊的屍體斑馬線,愣是喘了七八下,才伸手接下這摞紙。然後,他也不去見白有思,也不去找胡彥,而是直接在雨中下打馬向北,飛也似的回靖安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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