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橫秋轉過身來,按著棋盤笑道,語氣格外和藹。“思思這個人,勞你在旁久久辛苦了。”
錢唐趕緊自謙:“都是巡檢遮護我們手下人,哪裡是我們辛苦?”
“不是這樣的,我的女兒我如何不懂?”白橫秋在蒲團上一麵按著棋盤,一麵撚須笑歎。“她生下來不久,遇到南帝廟的道人,便非說她是威凰之命,將來是要證位成龍成神的……此言雖然無稽,但也確係自幼天賦過人,十幾歲送入太白山三一正教裡,修行一日千裡,連我這個當爹的都隻能服氣,年輕人中也就是因為年齡稍微司馬二龍一籌,但也大差不差的。”
言至此處,白橫秋回頭瞥了一眼扶劍而立宛如石雕的女兒,繼續感慨:
“其實,世家子弟該有的教育也沒少她,隻是她修為這般高,又是這般家室,而且終究是個少見在外做事的女孩子,不免有些偏執與傲氣,也有些天真和不接地氣……不像司馬二龍那般,做了官後,自然而然就可以跟手下廝混在一起,曉得民間疾苦,知道官場詭譎,懂得江湖無奈……所以,有你這般老成的人跟在身邊,委實是她的福氣。以後,也要你繼續辛苦了。有什麼難處,或者勸不動她的,直接來尋我便是。”
錢唐振奮莫名,忙不迭應聲,卻是眼淚都快下來了,以至於稍有哽咽之態:“必然不負白公今日言語。”
白橫秋點點頭,然後撚須看向了麵無表情的張行,卻又歎了口氣:“張三郎,我也多次聽過你的姓名和事跡……是不是之前在我家住時,有些不爽利,下人慢待了你啊?”
一直麵無表情的白有思忍不住低頭瞥了一眼自家老頭的頭頂。
已經拱手彎身的張行也怔了一下,然後連忙起身搖頭,實話實說:“沒這回事,這必然是有小人挑撥,還請白公明鑒。”
“哦,那估計是誤會。”白橫秋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不過,我能誤會也是有緣由的,隻是聽你事跡,和他人轉述你的言語,我便也能猜度到,你是個真正有本事的人,前途不可限量……那麼年輕熬資曆時,稍有些憤世嫉俗,想來也尋常。”
張行耳聽著似乎卻有些不對。張口欲言,卻不知如何辯解——就他這大半年在白有思以及其他人麵前發表的那些不和諧言論,也委實沒法辯解。
“你看這樣好不好?”白橫秋繼續摩挲著棋盤,飄忽言道。“我看你馬上就八條正脈儘通了,難得好天賦,那明日去南衙議事,我便尋你家中丞提個名,先轉去巴蜀或江東做個地方上的黑綬,過兩三年,修為上來了,資曆也有了,便轉個一州的彆駕……”
此言既出,金柱之下,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白有思是驚訝於張行修為突飛猛進,之前那般快通了第六條已經很神速了,然後做了白綬,然後開始衝第七條她也知道的,但如何練第八條正脈也在眼前了?
錢唐的心情就複雜多了。
首先,他肯定也驚訝張行這麼快就在修行上追上了自己,但也暗暗驚訝於白公的修為層次,因為自家巡檢明顯也很吃驚,而這位白公卻一眼望知,可見利害。
不過,更重要的心思在後麵,在白公此番言語之上……若是按照這位白尚書的安排,一麵乃是讓張行離開了東都,少在巡檢麵前露麵,不免讓他錢白綬心中稍作放鬆;可另一麵,以這位的身份,公然許諾一州之彆駕,便不大可能無效,而這則意味著,張行將會在二十七八歲之前成為一州之彆駕,登堂入室。
那到時候,雙方的根本身份層次可就拉開了,而江湖兒女……白巡檢也不像是一兩年就願意安定下來的人啊?
當然,其他幾人怎麼想的不知道,張行此時也有些心思古怪,他總覺得,這老頭的意思是——給你五百萬,支票在這裡,簽了字,離開我女兒。
而且,跟錢唐的心思一樣,張行也覺得,這五百萬好tm誘人啊!
立即就是黑綬,兩年後就是一州佐貳,三十五歲前說不定就能回東都做個什麼中郎將啥的,出君入將了屬於。
“白公若是這麼抬舉,我若不應,豈不顯得我不識抬舉?”
張行想了一想,又看了一眼重新開始麵無表情的白有思,終於認真拱手行禮,然後懇切開口。“但是,正如白公所言,我這人素來憤世嫉俗……這些天,我在靖安台安坐,看白公督造明堂,總有些事情如鯁在喉……蒙白公厚愛,若是今日不吐,非但自己不快,更是有負白公之提攜,有負巡檢多次生死相持……白公,能否請我放肆一言?”
白橫秋死死盯住了這個不識抬舉的小混蛋。
p:哈哈哈哈,我自己都差點以為無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