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女聖點燃的嗎?”
“女聖點燃的,當然沒錯,若非女聖點燃,如何使真火現行於世間?但女聖點燃前,天地間便無真火了嗎?”女觀主嚴肅反問。
“那真火到底是什麼?”張行有些迫不及待。
“是善惡相爭之顯。”女觀主雙手合十揚聲宣告。“天地初開,遂有萬物與善惡,萬物有形,善惡無形,善惡存於萬物,借萬物相爭,這個爭得過程便是真火本身……而真火自得光明,照耀萬物,使存善、使去惡,所以這天地雖有攪動,雖有波折,雖以凡俗之身難見將來善惡定局,甚至一生隻見惡過於善,但從天地大局而言,卻終究是善漸漸壓過惡,以達無上之大光明。”
話至此處,一身粗布衣服的女觀主微微壓低了聲音,平靜相告:“而我輩真火之侍,建立此教,無外乎就是要身體力行,並勸天下人行善袪惡,使這個過程更快一些罷了……這才是真火教的本質,也是人生於世的本質。”
張行微微愣住,他敏銳的意識到,這真火教絕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教會,它能夠長存,是有緣故的。
而稍作猶豫,望著正在仿效周行範往火堆裡添柴的秦寶,這名來做調查的錦衣白綬做出了一個不算意外的決定,他壓低了聲音,直接向對方問及了核心問題:
“師太,我還是不太明白,若是隻奉真火,真火又到底是四禦之一證位前所燃,為什麼三一正教不能容真火教呢?而且為何屢屢有人打著真火教名號做刺殺、縱火,乃至於叛亂之事呢?”
女觀主雙手交叉,低頭不語。
張行也不著急,隻是繼續平靜來問:“是不是因為點火的人終究不是持天道的赤帝娘娘,而是有立場有感情的瓊華女聖呢?再或者,會不會有虔誠之人,見世間辛苦,所謂行善艱難,行惡多端,所以總想以自身為柴,好讓真火燃的更烈一些呢而且,侍火之人會不會也有分歧,以至於會相互煎燃呢??”
女觀主雙手交叉在胸前,抬起頭來,望著烈火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閣下總說自己不明白,但其實什麼都明白……有些事情,凡俗皆不能免,智者一望便知,何必多問?”
張行點了下頭,算是得到了答案——說白了,事為人為,任何宗教,再有哲學性和普適性,一旦建立了宗教組織,免不了會被人所操控,繼而有所追求,何況這個世界還有神。
二人既稍作沉默,反倒輪到那女觀主來催促:
“閣下不是來參拜的嗎?真火在前,何不先上前一燃?我們真火教的規矩,但持一自有可燃之物投入真火,不計貧富,不分南北,不論人巫妖,皆可受真火一洗,將來得見大光明。”
張行看了看絡繹不絕的參拜隊伍,果然有人背著一捆柴來,有人身後奴仆抬著一封口大油缸,相差甚遠。
沉默了一下,張行決定問最後一個問題:“師太,參拜真火之前,我還有一問……你本人隻信真火嗎?”
布衣女觀主沒有任何猶豫,雙手交叉,嚴肅以對:“不錯,此生唯此真火。”
張行點點頭,然後走過去,來到火盆前,便朝著大火盆俯身一拜。待要起身,卻一時沒在身上找到什麼可燃之物。
“可以裁下一點衣角。”早早立身在旁的周行範好意提醒。
張行趕緊拔刀,卻看到刀上有繡口刀套,便乾脆撤下刀套,揉作一團,扔入火盆,然後轉身便走。
行到北麵廊簷下,見到下麵擺著一個破爛木箱,裡麵頗有些銅錢碎銀,複又立住,將懷中昨日剛得的十兩銀子儘數取出,隨手扔下,繼而再行。
周行範和秦寶也紛紛去摸懷裡。
但也就是此時,身後忽然間一片驚呼,張行回頭去看,卻見一條赤白相纏之光宛如繩索一般憑空吊下,正直直垂入那火盆之中。
而滿院火客與女觀振奮莫名,紛紛念念有詞,恭敬來拜,隻有那觀主一時呆住,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顯聖了。”
身為信徒的周行範目瞪口呆,茫茫然言道。“瓊華女聖顯聖了!我上次看到還是五歲那年在吳郡……張三兄,剛剛最後一個投入隨身可燃物件的,不就是你嗎?”
“關我屁事?”張行將目光從那位有些失措望向自己的觀主身上收回,連連搖頭,負手而出。
其實,隻是善惡真火,自燃於心,倒也無懼顯聖,但為何顯聖,誰來顯聖,可能說的清楚?
至於善惡之道固然有道理,可怕隻怕還是要神仙、真龍、凡人各憑所願來做演繹。
就這樣,天黑的時候,張行和秦寶回到了行宮外城駐地。
p: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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