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求?”
“不錯。”張行認真以對。“我看你專門帶了消息下來,又隨左幫主一起來見我家巡檢……是這半年轉的暈了,想投靠鄉人做個安生,還是想尋個晉身之處,做個前途?這些都是人之常情,有想法直接說便可,我們必然願意幫一手的。”
“我……”那道人一時緊張,複又乾笑起來。“我並未想太多,隻是從渙水上邊過來,順便給同鄉做了言語。”
張行恍然,這才頷首:“原來左兄自是一番高義……那敢問渙水上遊到底如何?”
“好幾處麻煩,下邳郡和彭城郡裡下遊是巨鯨幫根底倒還好,彭城郡上遊就很亂了,多有盜匪仗著冬日水淺設卡求財求糧,至於大麻煩,主要是譙郡郡內,碭山、嵇山、魚頭山,有好幾個大山寨,聯合在了一起,控製住了譙郡上遊半截水段,聲勢極大。”左遊懇切來言。
張行連連點頭:“曉得曉得,山寨一出來,彆的不說,糧食便是一個說法,如今又是冬天了,便是明知道是個死,說不得也要試試……我懂你的意思,誰讓我們運糧了呢?”
左遊連連頷首不及。
而這一次,周行範沒有敢再吭聲,倒是秦寶看了張行一眼。
話至此處,又說了幾句風土人情,眼看著那左幫主小心翼翼從船上下來,張行也停了言語,轉身迎上去了,其餘三人,自然趕緊跟上。
“左幫主。”
張行遙遙拱手。“跟我家巡檢說的如何?”
“隻是見一麵而已,見到是‘倚天劍’親在,便放心了,馬上就發船,儘量明日之前將東南七郡的兄弟們送入渙水。”那左才侯遙遙含笑回應。
“那就好。”張行也笑。“我們這邊也說的利索……就是可惜了,這位左遊兄這般高義,竟不圖回報,委實讓我慚愧。”
“張三郎放心。”左才侯說著已經走下來,笑盈盈來講。“這是我的說法,我自然會有一番答謝。”
“那隻是左老大的。”張行搖頭,卻又在碼頭上回頭相顧秦寶與周行範。“秦二郎,你去船上挑一匹好馬、一把好刀來;小周,你去後麵官船取二十兩白銀……一並給這位左義士。”
二人聞言,也不計較什麼,直接便去船上,周圍碼頭上的官吏、豪傑、幫眾、力夫,早已經喧嘩起來——這錦衣狗,嘴上意思似乎是要左老大來出這報信的賞銀,卻不料還是大方的利害。
真真是腰上一根寒毛,也比尋常人大腿粗。
而左遊懵了一下,便要推辭。
張行見狀回首止住:“左兄萬萬不可推辭,你固然是一片高義,但難道沒聽過古時候東境古國裡的君子贖人的故事嗎?”
說著,張行自顧自講了一番子貢贖人的‘典故’,然後便咬住了那左遊:“足下放心收下,此舉是獎你義行,不是獎你人,莫說你是左老大的村裡人,是自家兄弟,你便是個東夷間諜,也不耽誤你傳消息要獎勵,否則將來再有困厄,誰來告訴我們?”
到此時,秦寶和周行範已經下來,二人各自將謝禮送上,而張行也隻是一拱手,便與二人一起上了船。
而另一邊,一片嘖嘖聲中,隨著左老大一揮手,偌大的船隊終於也緩緩往渙水河口開始轉入。
且說,事到如今,錦衣巡騎一時半會既得不到台中回複,卻也隻能硬著頭皮來做,尤其是即將轉入狹窄的內陸河道,可能遭遇盜匪的情況下,便也開了個小會……說是會議,不過是大略通了一些氣,將各方麵訊息彙總了之後,定下了白有思船隊居中,胡彥船隊居尾,李清臣居船頭,錢唐和張行各自領七八騎分左右翼在陸上遮護的一個簡單策略。
其中,張行奉命遮護右翼,也就是渙水東岸,秦寶、周行範都在其中。
而當天晚上,船隊後半截還沒有進入渙水,張行與錢唐便已經各自率隊離開了徐城碼頭,隨著船隊的前半截進入到了曠野之中。
到了此時,年輕的周公子終於沒有再忍住。
“張三哥。”
篝火旁,剛剛去船上取來吃食的周行範一邊操弄吃食,一邊壓低聲音認真來問。“那左遊是不是有點問題?”
“差不多吧。”攤開紙張,正在擺弄炭筆的張行平靜以對。“一個奇經八脈階段的高手,雖隻是最低級的高手,那也是高手,對上我們未免過於乖巧了一些。除此之外,來曆也不明,他說是左老大的同鄉,家裡卻在戰亂中沒了,也死無對證。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船隊剛剛到,他從上遊過來,我說船中有糧食,賊人為了糧食也要搏一把,他一個無依無靠的遊道,居然好像早就知道一般……半點驚訝都無。”
“原來三哥早就清楚,說糧食是故意試探。”周行範鬆了口氣,複又醒悟式的看向一直沒有吭聲的秦寶。“秦二哥也早就看出來了?”
秦寶憨厚的笑了一下,沒有吭聲,隻是協助對方開始燒水熱飯。
張行也隻是敷衍頷首,開始嘗試在紙上塗塗畫畫。
周公子見狀,愈發放鬆,便忍不住一邊往火堆裡添柴一邊繼續來說:“這麼講,咱們其實是外鬆內緊了,如何禦賊,張三哥和白巡檢,還有胡大哥、秦二哥,應該早有計劃了吧?”
張行終於一臉奇怪的看向了周行範,看的對方心裡身上都發毛。
而這是,秦寶似乎也有些無奈了,也壓低聲音來問:“三哥,真的不管嗎?”
“不是不管。”對上秦寶,張行自然要坦誠一下,便放下紙筆,無奈掏了心窩子。“現在的情況是,隊伍這麼大,船隊那麼長,咱們就一組二三十個人,管不了許多……尤其是大家都發了財,隻要能有中丞一句話,誰願意為了那些郡吏擔上責任?自家一個隊伍就心懷鬼胎,郡中、錦衣騎、長鯨幫,各自心不齊的,何論去做事?”
“關鍵是……”秦寶咬牙以對。“有個事情,我心裡過不去這個檻。”
“糧食?”張行脫口而對。
“不錯。”秦寶歎氣道。“要是糧食被劫了,朝廷再讓七郡補上來怎麼辦?”
“那我反過來問你。”張行認真以對。“中原今年遭了戰亂你是知道的,而且今日你也聽到了,離朝廷稍遠的譙郡這裡,幾個山上就都有了山寨……山寨的人是不是比伏牛山裡的人更無辜一些?大冬天的,他們不餓嗎?糧食被他們劫走就不是活人命了?”
秦寶猶豫了一下,繼續認真來說:“三哥的話是有道理……但是七郡那裡一旦再行征發,官吏上下其手,再加上道路問題,實際上的消耗是比船上糧食更多的;而這邊,到底是賊,賊窩裡的人,之前是良民,可做了賊,哪裡還能是個好人,十個裡有九個都是不乾活的……我之前在伏牛山中可憐那些人,是因為他們沒有丟了莊稼。”
“你說的更有道理。”張行認真聽完對方言語,連連頷首,以示讚同。“所以咱們現在不還是在儘量秉公護衛船隊嗎?而且,秦二郎,你既然這般說了,我卻還有兩個新問題問你。”
秦寶立即肅然,就在火堆旁坐著拱手:“三哥請講。”
早已經聽呆了的周公子也不由肅然。
“七郡再行征發、官吏上下其手,甚至包括你說的道路消耗……本該如此嗎?”張行幽幽以對。“還有,中原腹地,山上的賊,到底是怎麼來的?是誰逼的他們不事生產的?他們原本難道不想老老實實在家男耕女織吃自家糧嗎?”
秦寶欲言又止,隻能黯然低頭。
而就在這時,火堆旁的三人,外加旁邊火堆旁一直豎著耳朵來聽的其他四名巡騎,幾乎齊齊抬頭,因為他們清楚的聽到,有人踩到了外圍的枯枝,而那是他們專門在樹後擺著的一種簡單警戒。
當然,也可能是兔子。
但過了片刻,竟無半點動靜再來,也不曉得是不是這兔子忽然呆住了。
“抓回來。”張行端坐不動,隻是繼續低頭擺弄自己的炭筆。“如果棘手,就吹哨,請巡檢出手。”
p: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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