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天明以後,帶著黑眼圈的左才相便與兄長一起前來拜訪。
作為靖安台的黑綬,哪怕隻是東鎮撫司的淨街虎,他也得到了應得的禮遇,張行和李清臣兩名白綬皆在二樓平等落了座,隨行巡騎俱列於後,雙方也言辭客氣。。。
但進入實質以後,左家老三卻給出了一個簡單而明確的說法:“我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這下子,連李清臣都覺得難以理解了:“你大哥不懂,你難道不懂得靖安台家法家規嗎?”
比左才侯小了快七八歲,今年不過三十出頭的黑綬左才相沉默一下,然後瞥了眼低頭不語的自家大哥,複又艱難做答:“我更相信國法人心。”
李清臣目瞪口呆,張行更是覺得荒唐。
半晌,李十二郎忍不住追問:“你知不知道,不需要國法家法,隻需要一個調令,將你調到東都去……你便一輩子生死不知了?你想要國法人心,我們也能給你一個鞠躬儘瘁、累死黑牢好不好?什麼是國法人心?皇叔就是國法,我家巡檢的倚天劍就是人心!你……你憑什麼以為靖安台代表不了朝廷?它比誰都能代表朝廷好不好?”
左老三喘息連連,卻並不應聲。
“那你知不知道。”張行見對方神色有異,稍作躊躇,竟也加入施壓。“朝廷將陳淩調走後,不直接派將領接替,而是讓跟我們一路的兵部員外郎代掌兵符一陣子,是為了什麼?隻要我們想,隨時可以調度數千鐵甲南下,屆時根本不用徐州和江都的大軍,就能輕易玉石俱焚……我委實不明白,你們到底在圖什麼?真以為自家權位性命、渙口基業、符離宗族這幾樣是你們說了算的?真以為朝廷有空子讓你們鑽?這是大魏的天下!而且是腹心之地!”
左老三抬起頭來,欲言又止,但還是在瞥了一眼自家兄長後保持了沉默。
李清臣看向了張行。
張行猶豫了一下,點了下頭。
“我們已經仁至義儘了。”李清臣忽然站起身來。“到此為止吧,咱們各安天命!”
“請兩位白綬務必稍緩,我已經讓人順流而下,給我二弟報信去了。”左老大站起身來,咬牙相對。“七八日便到,咱們不要鬨到不可開交。”
“巧了。”李清臣冷冷相對。“我家巡檢就在淮水上遊的汝陰,此時去喚,甚至不用喚,隻是我們失了回報,也不過七八日就到。”
“所以,請二位高抬貴手……”左老大立即俯首恭敬行禮。“沒有彆的要求,隻請白巡檢暫時不動,等我家老二過來,必然有新的交代。”
李清臣再度去看張行。
後者沉默了一下,居然點頭:“我們可以晚三五日去喊我家巡檢,但明日就要接管巨鯨幫……同時開始調度甲士南下,以防你們煽動叛亂!”
李清臣再三拂袖而去,直接上樓,而出乎意料,對麵的左老大雖然沒有抬頭,卻也沒有任何反駁言語,甚至有這麼一點釋然的感覺。
倒是站在後麵的周行範,心思最飄忽,他想的是,一到關鍵時候,張三哥果然還是用了“巨鯨”二字。
話至此處,談判算是階段性破裂了,張行也不再理會那左氏兄弟,而是也上了三樓,到了南閣內。
彼處,李清臣早早等在了那裡。
不過,二人都沒有說話,而是一起負手看著外麵,他們越過更遠處的淮上與渡口以及渙口鎮內外的繁華景色,將目光落在了長鯨幫總舵內。
樓外,聚集了數十名精銳修行者與統一服裝的精悍中年人,還有幾十名富商和本地官吏模樣的人。他們見到左幫主和左黑綬一起出來,立即蜂擁而上,將人團團圍住。
但很快,便是一陣喧嘩與叫罵聲,甚至有人當場露刃,嘗試衝擊這棟三層建築,結果明顯看到左老大敞開雙手攔在了眾人麵前,而左老三則嚴厲嗬斥,說了一些國法之類的廢話。喧嘩中,不知道是誰抬頭望了一眼,卻正見到張行與李清臣並肩立在三層樓上冷冷來看,反而使得場麵在一陣“拚命三郎”、“芒碭之虎”之類的亂七八糟言語中漸漸安靜了下來。
而左氏兄弟也趁機帶著心腹將人哄了出去。
唯獨出院子之前,這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居然在亂中一起回頭,再度看了位於三層閣樓上的兩名白綬一眼。
也就是與左氏兄弟這次對視後,張行忽然扭過頭來,說了一句極為莫名其妙的話:
“左氏兄弟有點像是在求助。”
已經轉過身去的李清臣詫異回頭,目瞪口呆……這倒不是嫌棄對方是謎語人,而是不信對方言語:“你的意思是,這二人根本無法做主,便是這份基業也隻是為彆人守著,不得到準話,便隻能拿這三條硬抗?”
“是。”張行認真點頭。
“張三郎。”李清臣深呼吸了數次,就在此處認真以對。“我不想落得嫉賢妒能的名聲,實際上,我也的確認為你的人情智略遠勝於我,而且比組中其他人都要強,要不然當日也不至於河畔一相逢,巡檢便看上了你……但今日這個事情,委實是你三番兩次有些奇怪到不合常理了。”
“我知道。”張行沒有辯駁,也沒有計較對方扯多餘的事情,因為他的言論確實顯得奇怪。
“你知道……”李清臣強壓怒火,繼續言道。“按照你這個說法,那要麼是有人拿捏住他們三兄弟的把柄,要麼是他們家老二是個昧了良心的,直接自家將大哥幼弟當日後修宗室境界的物件來看,動輒要挾自家親兄弟……但這可能嗎?”
“所以要分析。”
張行轉回座中,摩挲下巴,認真回複。“把柄這個東西,有個說法叫做叫做事不壓勢……鯨魚幫這麼大的攤子,以渙口鎮為軸,一個胳膊把著渙水,直接介入東南數十郡的秋糧春計,一個胳膊把著淮水,做淮水水運,有的沒的,大家心裡都有譜……便是沒證據,難道我們就會以為他們沒跟東夷和妖族北島做走私買賣嗎?但這又算什麼呢?東夷五十州,妖族北島二十州,多大的利市,淮上和沿海哪個幫會不私下做這種買賣?退一萬步來說,便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把柄,難道比得上芒碭山那檔子事?所以,就算是有把柄,在長鯨幫的規模麵前,在左氏三兄弟的威勢麵前,在如今我們靖安台擺明車馬的重壓之下,都顯得有些過於可笑了。”
“一點沒錯……那就隻剩第二種可能了。”李清臣抱著懷冷笑以對。“這個還真沒法說是一定不可能……這天底下什麼人都有,左老二就是一個視親兄親弟為無物的冷漠性子,倆人真怕自己二弟一劍砍了自己。”
“這終究不合常理。”張行反而搖頭。
“那你還這麼說?”李清臣愈加煩躁。
“一碼歸一碼,他們表現的奇怪是真的,這兩個分析走不通也是真的。”張行絲毫不以為意。“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嘛……你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咱們把這兩個說法連在一起……比如,左老二之所以常年在東海郡和海上遊蕩,是因為他早年就投了東夷,鯨魚幫這些年也一直為東夷做探子,左老大和左老三知道自家老二在東夷人那裡陷的太深,為了老二著想,這才死扛……”
李清臣歎了口氣。
張行也搖了下頭:“這更不對了……左老二的修為這一點不說,東夷人這般刻薄寡恩的話,左老二應該直接早早逃回來便是,而反過來說,這邊左老大和左老三都要破幫亡族了,反而該左老二需要擔心他們才對,哪裡需要他們這麼艱難?”
“你說的這種可能,其實也不是完全不通,但得左才將是東夷大都督的入室子弟,將來有可能接任那位大都督的權位和釣鯨船,才值得左老二不顧一切將心思栓到東夷那裡,也才值得左老大為了家族將來的說法,自願做個棄子……這麼一想的話,便是左老三流露的不甘也對上了。”李清臣負手而笑。“但……還是那句話,可能嗎?多大可能?”
張行思索片刻,認真反問:“這真的好想有些能通……但還是不對,若是如此,左老大大不了卷了鋪蓋去東夷便是……所以,他隻是在拖時間,等他家老二來接他去東夷?如此說來,咱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情便了了?”
“你還當真了?”李清臣徹底無語。
“這是個思路。”張行毫不猶豫的點了頭。“或許聽起來很荒唐,但到最關鍵的點,加以修正,輔佐上新的情報,說不定哪裡就忽然通了……就好像當日陳淩的家訓一般。”